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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那失忆的白月光 第142节

  “我只是……”声音颤抖又压抑,“只是让你留在我身边。”
  “只要能让你留下,做什么都无所谓。”
  钟薏睫毛动了动:“所以……你以为这叫爱?”
  他眼神一滞。
  “剜肉给我吃,就能证明你爱我?”
  “在自己身上刻字,或者割掉别人的头,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强塞给我,就能让我感动?”
  每一句都像利刃,从耳膜直接扎进他心里。
  他呼吸越来越重,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控制不住地低头,将额头抵在她膝前:“我……想把自己的一部分给你。”
  钟薏呼吸微顿,眼眶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闭了闭眼,将一切情绪压回去:“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
  “你在乎我要不要吗?”
  “我从来没有要你剜肉,从来没有要你杀人。”
  “都是你自己选的,是你在自己感动自己,卫昭。”
  他僵着,眼里浮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血红。
  “我已经很乖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已经很乖了……为什么还是不要我……”
  “因为你根本没变。”最后一刀猛地捅穿了他。
  像被冰水从头浇到脚,血液一点点凝结,连骨骼都被冻住。
  钟薏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拉开他靠上来的身体,指尖还在发抖,硬撑着弯腰去拾起自己的书篓。
  她还有事,不能再被他耽误。
  钟薏背对着他,声音落下:“你今天就跪在这里想,想清楚,直到我回来。”
  她头也不回地越过他,踏出日光。
  屋内一下子只剩下跪着的卫昭。
  他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光线在他身后慢慢流动,轮廓越来越模糊。
  他的目光越来越深。发黑,扭曲,里面缠着疯癫的执念,一圈一圈地翻滚着,拉扯着,膨胀着。
  *
  钟薏踩着时辰赶上了往常的驴车。
  隔壁镇子比十方镇要大一些,药材铺子也多。
  她新找的老师是在镇上开医馆的老大夫,上回因救十方镇一名难产的孕妇,跑去隔壁配药,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他。
  老大夫年过花甲,姓陆,开了半辈子医馆,教过不少徒弟,但留下来的没几个。
  因为教的都是偏门。
  疯病、癫痫、毒伤、瘴症……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却拿来做了日课。
  钟薏没指望能学多久,只想着多学一点,以后若遇见至少不会手足无措。虽然她开的是药坊,但是往常一些小毛小病之类,街坊都是在她这里看。
  赶到医馆时,陆大夫弯着腰正站在院里晒药,草药堆里满是清新的苦涩气息。
  她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被吹走,放下书篓,忙上去帮忙。
  学堂在后屋,几张竹椅,几只破案,夏天的午后闷热,来的学生寥寥无几。
  陆大夫拿着根鸡毛掸子,拍着药材,开口:“癫病者,情志失控,神明紊乱,时哭时笑,自伤自残。”
  “轻者割肉,重者自刎;有伤皮肉者,有伤心志者;有救得回的,有断不得续的。”
  他慢条斯理地念着古方:“癫者,心神为逆,火动则血乱,血乱则神散。”
  钟薏坐在门边,坐得端正,埋头记笔记。
  他开始讲如何在疯魔失控之际保住人命。用药方剂,情绪骤变时的血脉逆冲,癫疾发作时的穴位急救,以及止血护心的法子,讲了一整套。
  每一句都是医理,没有一句废话。
  可不知从哪一刻起,她听着,脑子里就浮出卫昭的样子。
  屋外知了声嘶哑,风卷着晒药的味道,一阵一阵。
  陆大夫还在讲,嗓音干涩苍老:“若不拔心中恶血,不剖腐烂根源,止得了今朝,止不得明日。”
  钟薏攥着笔杆,指尖一点点发白。
  “心病甚于毒瘴,最是难治。我们做大夫的,也不用一腔慈悲心肠无处使,救不了就放罢。”
  “免得自己也沾了恶疾。”
  说罢,他咳了两声,低头继续翻书案。
  大夫怎么可能随便放弃病人呢?
  他这话像是一句随口的玩笑,屋内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几个学生哧哧笑了起来。
  *
  钟薏回家时,夕阳已经要全部落下,远处还剩一抹浅淡的残光,像被血洗过的纸,薄薄的一片。
  街上路过的行人步履匆匆,皆是归家模样。
  她走得极慢,拖着一整个沉甸甸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移。
  街角传来几个孩子跑过的笑声,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她本就不是强硬的性子,如果可以,宁愿一辈子温温吞吞地活着,像小时候那样顺风顺水被爹娘护着走。
  可不是所有事都能躲过去。
  眼下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只有他是个例外。
  如果她不强硬点,压住他,他就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就只会在疯癫和执念里一步步把他们两个都毁了。
  钟薏攥着篓子,掌心被藤条勒出一道印,她吸了口气,压下眼底突如其来的热意,背脊挺直,走到门前。
  手指冰凉,还是稳稳地将门锁打开。
  药坊还是走前的样子,后门大敞着,一片寂静。
  心脏微微发紧。
  ——如果他还在跪着,她就……再给他两天时间。
  再训一次,再拉一把,防止他回去惨死宫中。
  最后一次。
  如果他不在了——
  那也好。
  她就可以彻底放手,免得自己也沾上恶疾,最后连命也搭进去。
  第96章 被他的唇舌一点点揉开……
  门还是半掩,她伸手将它彻底推开。
  傍晚的风从灌进来,将屋里沉寂的气息搅得一散。
  钟薏站在门口,一时没动。
  卫昭还在。
  就跪在她出门前的位置,像是被钉死在那里。肩背挺得笔直,手掌压在膝前,像早就没有力气,又撑着不倒下。
  发丝微乱,半遮着脸,只露出轮廓锋利的下颌。
  听见脚步,他缓慢地抬起头。
  唇色因失血而发白,可五官依旧清隽,被风一吹,反倒更显出一种削骨剜肉后的艳光。
  一看见她,眼神有一瞬的晃神,像是濒死的人被人捞起、猛然呼吸到空气那一瞬,瞳仁生出一点亮色。
  他会想变正常吗?
  钟薏不知道。
  夫妻一场,她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灭亡。
  “……漪漪。”声音极轻,含着几乎低到尘埃里的渴求。
  她走近,低头看他:“我跟你说的,你想清楚了吗?”
  卫昭动了动唇,声带发涩:“……想清楚了。”
  他比白日里表现得更加卑微,片刻后,像是怕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清楚了。”
  她俯下身,撑着膝盖与他对视。
  “想了什么?”
  他一瞬噎住,垂着眼低声道:“我知道……我不该擅自决定,不该……不该——”
  “你是在背书吗?”
  四周只剩下他微微急促的喘息和窗外一阵风声。
  钟薏指尖轻轻抠着篓子边角,终于开口:“你不是不明白你做的事在逼我。”
  语气里隐隐哽着一丝说不清的东西,“你只是……不在乎。”
  他抬起头,眼神里裹着一层死气:“我在乎的,在乎你想不想、要不要、喜不喜欢……所以你讨厌的,我都不该做的。是我错了。”
  钟薏像是没听到,继续,“你只是一直在……把你自以为是的那点爱强行塞给我。”
  “然后等我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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