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李侍郎噎得不轻,到底不死心,一日下衙后,去了沈府。
寒暄之后,他与沈瓒说起顾月霖的婚事,语声压得很低:“皇室的金枝玉叶,便是顾公子有心,皇上也会为着他的前程否掉;高门中的闺秀也不合适,太引人瞩目,反倒更惹是非。如此一来,像我这等不上不下的门第,又是实心实意地扶持,倒是最适合不过,侯爷说呢?”
沈瓒不以为意,“不想娶妻就是不想娶妻,谁会在这事情上说违心话。譬如犬子,早跟我说了,二十之后再谈婚事,我深信不疑,在那之前,绝不会动辄提起扰他心绪。月霖的话又是在御前放下的,更不可能出尔反尔。李大人委实多思多虑了,尤其你把门第看的太重,说白了,指的不就是裙带关系?我劝你还是换个人打这种主意为好。”
李侍郎很有些灰头土脸,纵有百般不甘,也只好歇了这心思。
顾月霖每日按时离家下衙,在翰林院附近,有女子暗中窥视,不止一两个,他有察觉,也只能装作不知情。
与生父通信时,顾月霖请他夏日尽量不要走经过北直隶的水路,在那边的人手,也当妥善安置。
程放满口应下。
四月二十五,皇帝收到长宁密函,沉思片刻,唤人请顾月霖到御书房。
礼毕后,皇帝摆出商量的态度:“钦天监上奏,北直隶那边将有涝灾。朕想派你到长宁长公主身边,亲眼看看人间疾苦,学一学长宁的处世之道,只是太过辛苦,实在拿不定主意。”
顾月霖对皇帝与长宁的兄妹情分动容。明明是他请长宁成全,皇帝却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他恭敬回道:“微臣若能前去,实属莫大幸事,恳请皇上成全。况且,微臣自幼习武,不惧风雨。”
“当真么?那可太好了。”皇帝欣慰至极,“既然如此,朕便以长宁借调年轻官员之名,将你和进之一并差遣过去,具体负责何事,全由长宁酌情安排。”
顾月霖谢恩。他前脚刚走,后脚沈星予闻讯赶来见皇帝,满脸哀怨:“皇上怎么这样偏心?月霖、进之都能离京办差,为何不加上微臣?”
“你——”皇帝不好说我就是觉得你不懂事吃不了苦,卡壳一下,找辙道,“会水么?”
“回皇上,微臣也曾就读义桐书院,书院里有专供人学游水的水榭,微臣和月霖的水性都很好,山长亲口说的。”
“……朕得先问过你双亲,他们若是不放心,朕也无可奈何。”
“全凭皇上做主!”沈星予告退,转身遣亲信替自己去央及父母。
沈瓒和沈夫人因着长宁,本就不会反对,再加上李进之和顾月霖,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于是,见到替皇帝出宫询问的刘洪,不但没有不舍的言语,反倒恳请皇上给自己儿子一个历练的机会。
皇帝喜闻乐见,于是按先前的说法传了明旨。
梁掌柜、何氏获悉,当即开始收拾行囊,也不问顾月霖是否同意。对于少东家,他们断不允许出任何岔子。
换在平时,兄弟三个如何都要带上君若,现下却是不行:北直隶境内的生意、人手物品的调度,容不得君若不在京中坐镇,随时传令到各处。
两相里都明白的事,也就相互叮嘱一番。
蒋氏初闻讯有些茫然,但很快镇定下来,寻来尧妈妈、冯十二商量哪些东西是顾月霖必须要带上的,晚间和君若一起下厨,做了丰盛的一桌席面。
翌日,顾月霖、李进之、沈星予在居士巷碰头,带上各自随从,策快马离京。
这个月的二十七,也就是距离端午还有七天的时候,钦天监上奏皇帝,京城与北直隶将有连日大雨暴雨。
此次并没人想到借助钦天监,长宁若想用,不过一句话的事,根本不必等到今时今日。
再想想旧例,钦天监在灾情十天八天前有所察觉的情形不少。
皇帝愈发确信,此番的准备是势在必行,更是值得庆幸之事。再一个,他这两日本就在想,要利用钦天监使得百姓多一重应灾的甘愿之情,而钦天监预测出来主动上奏,再好不过。
他即刻传明旨到各处,进入应灾的最紧急亦是最后阶段。
数日降雨,人自然可以出行,运送东西却不容易。
魏琳琅赶紧去找君若请教:“这次要如何筹备?又得筹备多久的米粮菜蔬?”说话间便蹙了眉,“关键不是冬日,天气暖和,菜蔬放不住。”
君若笑道:“米粮往多了算,存一两个月的吧,千万要叮嘱管事存放时尽心,不能发霉。菜蔬禽鱼肉蛋倒好说,我们算是住在城中心,道路不会出大问题,运送时全用坐人的马车就是了。这次不比降雪那次,店铺只要房子好端端的,就会照常开门。”
魏琳琅踏实下来,忙又问起居士巷这边:“顾公子、李公子和你自己这边,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君若笑道,“哥哥这边,刘槐弄了几间暖房——和一些门第里的花房似的,蔬菜养在室内;我和进之哥哥有样学样,一应下人断不会短缺了蔬菜瓜果。其次就是禽鱼肉蛋了,我拨给各家庄子上两辆马车,道路可行便定期送来,不可行也没事,派管事在城里采买就是。”
是分享,亦是告知自己的应对方式,魏琳琅展颜而笑,“有你真是万事不需愁。得了,我就做那照猫画虎吃现成的,横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难得你瞧得上,我高兴还来不及。”
魏琳琅喝一口茶,问起在外的兄弟三人:“现下在何处,情形如何?”
第104章 心境相似的,还有顾家。
君若苦笑,指了指手边一封书信,“早间收到的,哥哥只是报平安,并没说在何处。”
“现下也的确没个落脚的准地方。”魏琳琅道,“你们要是何时有加急信件,只管与我说,我找我爹跟锦衣卫打招呼,他们最清楚长公主身在何处。”
君若道谢,“真有急事的话,少不得麻烦你和阁老,但愿没有。”
魏琳琅说起魏琳伊的事,很欣慰,“以前总担心,她在那边又惹出祸事,却不想,终究是个聪慧的,做的香露也着实是上好的。”说着取出两个精致的小琉璃瓶,送到君若手边,“兰香和茉莉香的,不输京城最有名的香露铺子,价钱自然也不便宜,一瓶就要十两二十两。送了我几瓶,分你两瓶。”
“又要费脑子又得有好手艺,还得符合有钱人的喜好,贵一些是应当的。”君若打开瓶子,闻了闻味道,赞许道,“当真是好,没有杂七杂八的香料味儿,和真正的花香几乎没区别。以往真没看出来,那傻丫头,做着风雅的事儿就把钱赚了。”
魏琳琅笑出声来,“还给你带了些香料,熏衣服被子的,在室内燃着静心的。都是琳伊往家里送的,你选一半给蒋夫人。”
君若道声谢,“回头我也给她找找少见的制香方子。那边的大掌柜,我去信打过招呼了,有事没事的照应着一些。”
“我们怎么谢你才好?”魏琳琅问。
君若横她一眼,“这话说的,魏阁老帮衬我们的事你忘了?哪一件事没阁老出手,都要费些周折,还免不了找后账的,有他的名头摆着,你瞧瞧,我和哥哥清净舒心地到了如今。”
“那些算什么,这两年,你们兄妹应灾前着手之事,皆于社稷有功。倘若没人做那么多,今上就不消说了,我爹就得愁白了头。”
“好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日子还长着,一家人似的走动着不就好了?”
魏琳琅欣然点头。碍于蒋氏之故,她来找君若总是逗留小半个时辰就道辞。
君若送她出门时,笑道:“何时再来,直接到我那边去,早些来,晚些走,我们一起做好吃的。”
“好啊。家里珍藏的好酒,我也带一些过来。”
魏琳琅回到家里,召集管事,按轻重主次吩咐下去。
府里经过几次整顿,现今留下的管事要么精明干练,要么忠心勤勉,都是不会做蠢事欺上瞒下的人。魏琳琅也不亏待他们,差事办得好,要么给丰厚的赏钱,要么帮他们解决家中棘手的事。如此,自然上下一心,不觉为难。
心境相仿的,还有顾家。
雪灾时,二老爷囤的粮米太多,等到风平浪静,还剩下三分之一,不是应季的,要转手就要将价钱压得很低,实在不划算。
二老爷自认也算是狠吃过苦头的人了,不再凡事往钱看,去年时疫过去,命下人好生保管存粮,待得祖业的庄子上送来新粮豆类,留下一部分搭着陈粮吃,余下的送到粮米铺按时价换银钱。
到冬日,他有点儿惊弓之鸟的意思,留下足够三四个月的粮食,勒令厨房的人做禽鱼肉蛋的腌菜,越多越好,反正腌制的东西只要厨子不出错,就能长久放置备用。
到今年开春儿,官府呼吁良田改种菜蔬。二老爷云里雾里,却也老老实实照办,再命人到杨五管着的庄子上看看情形,得知也是种的蔬菜瓜果,便知是顾月霖的意思,一颗心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