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您通透。”
何大夫回到竹园,顾月霖迎到书房院外,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落忍,“这一段实在是苦了您。”
何大夫心里暖烘烘的,“您放心,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心里高兴着呢。”顿了顿,又道,“皇上赏了我一万两黄金,怎么个花法儿,您得给我拿个主意。”
顾月霖哈哈大笑,携了他手臂,一同到书房说话。
知晓何大夫的心迹,顾月霖道:“等您和两个徒弟琢磨清楚那些医书,不妨将您先前的药堂做大,要本着做成字号的前提,我跟您合伙,如何?”
“好,好啊!”
“眼下什么都不着急,您抓紧用饭,好好儿睡一觉。”
话说到了何大夫心坎儿里,他不由一笑,“凡事都听公子的就是了。”
翌日上午,魏阁老来到竹园,亲自寻到何大夫的下榻之处,说定为长宁诊脉调理的事,转去顾月霖的书房。
顾月霖好茶好点心地款待。
“请我吃顿饭喝些酒吧,”魏阁老笑笑的,“有不少话想跟你说。对了,我还带了给你的生辰礼。”转头扬声唤来候在门外的随从。
随从放下一个画轴,行礼退下。
“阁老记挂,荣幸之至。”
魏阁老早就没法子跟顾月霖见外了,依着性子直言道:“这么久了,灾情、时疫的事,我从头看到尾,已知晓是谁最先防患于未然,皇上如今其实也颇觉蹊跷,没事就拽着我问东问西,你说,我到底该怎样应对才妥当?”
天灾疫情要是只有这一次,顾月霖也就打哈哈糊弄过去了,然而接下来的几年恐怕都好不了,那么,迟早要将蒋昭搬出来。
而在那之前,要先得知蒋昭在皇帝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分量。
第86章 耳边有声,心中有争
顾月霖沉吟片刻,“如果我说是蒋昭促成诸事,阁老会不会意外?”
魏阁老顿了顿,惑道:“怎么说?”
“竹园最早是蒋昭的产业。他老人家留下了启示,可我因着一些旧事,不敢将他摆到台面上。”顾月霖道,“依您看,皇上对昔年首辅,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能是什么心思?”魏阁老忍不住笑道,“为帝王者,自然也有鸿鹄之志,皇上本想与辞官前的蒋首辅联手,打造河清海晏的盛世,结果蒋昭撂挑子走人了。在皇上看来,那就是他生平未遇的珍宝从手里飞走了,想起来就满腹遗憾。
“有一段,皇上想着长宁长公主算是蒋昭的徒弟,实心实意地要委以重任,长宁却跟蒋昭一样,厌了权势争斗,心气儿越来越低。没有长公主带头,皇上想任用女官的意图就没法儿实现,账算来算去,还是得算到蒋昭头上,说明明是他的福星,偏就跟他过不去,做了煞星。”
顾月霖细品了这番话,笑问:“也就是说,皇上对蒋昭并无心结?”
“没有,真没有。”魏阁老对此很是笃定,“正因为极其看重又敬重,并且算是很了解蒋昭,皇上才顺着蒋昭的心愿行事,不给蒋家族人好脸色,更不待见动辄用蒋昭讨好卖乖的官员。很多人揣摩不出这一层,便误以为皇上痛恨蒋昭,提蒋昭是犯忌讳,其实怎么可能?”
“明白了。”顾月霖感激地一笑,“皇上若是再问起,您只管用我方才的话回复,但别提任何人。眼下不是时候,说多了对您和别人都没任何好处。”
“成,我记下了。你这孩子聪明绝顶,我信你。”魏阁老非常放松,伸了个懒腰,端起茶来尝了尝,满脸惬意,“上好的碧螺春,当真是好茶。”
“君大小姐放这儿的,我这也是借花献佛。”
“那孩子最近怎样?没为先前的事憋闷吧?”
“没,她跟我一样,没心没肺的。”
魏阁老哈哈地笑。
过了些时候,君若过来请安。
魏阁老笑道:“你酒量不错,听你说话就能开眼界,本就想让月霖请你过来一起吃饭,又怕你要顾及规矩,一直忍着没提。”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那最不守规矩的。”君若活泼泼地笑着,如实道,“月霖哥哥早派人知会我了,我想着您大抵和他有话要说,便故意磨蹭了一阵。”
顾月霖亦笑道:“我们君大小姐最擅长不着痕迹地劝人多喝,阁老可得防着点儿。”
“没事儿,今儿我告假了,喝高了也高兴。”
午间,三个人一起到小待客厅用膳,席间自是其乐融融。
消灭了一坛陈年梨花白,魏阁老觉得这样刚刚好,顾月霖和君若自是不会劝他再喝。
辛夷奉上一大海碗汤面,给三人各盛了一小碗。
面条宽而薄,非常劲道,高汤煮熟,加了虾皮、青菜丝和一些小小的牛肉丸子。
喝完酒免不了觉得口渴,这面汤又当真鲜美可口,魏阁老连吃了三碗,道辞时心满意足。
宾主尽欢。
魏阁老在途中喝了两杯浓茶解酒,到了家里,酒意便已消散了七分。更衣洗漱之后,他到为煜哥儿单设的小学堂看了一眼,见儿子正专心致志地听先生讲课,转身去内宅看女儿。
魏琳琅刚惩戒了一名外院管事,正吃草莓灭火呢,见父亲来了,行礼后,推给他一盘宫里赏下来的提早上市的葡萄,自己接茬吃草莓。
魏阁老瞧着,碧绿的荷叶盘里,草莓明显是少了一大半,不由笑了,“别人家的闺女吃瓜果论个儿数,我闺女要论斤算。”
魏琳琅横了他一眼,又撑不住笑了,“谁叫您找了一堆糊弄人的管事?上火了。上午看了看这几个月的烛火钱,只您和我、琳伊、煜哥儿每日室内用的蜡烛费用,居然敢报给我三百五十多两,这不就是又把我当傻子了?”
“三百多两而已……”魏阁老见女儿的脸色转冷,忙转了话风,“我们的确花的起,却得照实情来。跟我说说,差错在哪儿?”
魏琳琅算账给他听:“最贵的蜡烛,价钱也不过五十文,大小得是龙凤喜烛那样,一两银子能买二十根,十两银子能买二百根,一百两就是两千根。
“我们就是敞开了用,因着根本没任何应酬,每日最多也就用一两根,好,半年来每人每日用两根好了,一个人到如今也就三百六十根,四个人是一千四百四十根——连一百两都花不了。”
龙凤喜烛要终夜燃着,到第二日也得剩下多一半。掌灯时间再早,也得是酉时了,而且魏家的人都没有熬夜的习惯,煜哥儿睡得早,琳伊基本上也是吃饱了就歇下,魏阁老和魏琳琅算是精气神儿最足的,但也是最迟亥时歇下。
最费烛火的两个,案上通常只有两盏六角宫灯,别处也会掌灯,但灯罩内用的是灯油,因为只是起个照明的用处,灯油要便宜许多,魏家自来没有多花银钱摆谱的闲心。
想通了这些,魏阁老颔首,“那管事的确是该罚,怎样处置的?”
“把历年来贪墨的银钱全吐出来,领二十板子,打发出府。”魏琳琅道,“他这不是初犯了,上回是跟我言之凿凿,鸡鸭鹅蛋十五文到二十文一个,实际价钱是五到七文。当时发落的管事已不少,便没认真计较他的过错,他倒蹬鼻子上脸了。”
魏阁老很认同女儿处置的方式,这毕竟是主家不知柴米贵,仆人才欺上瞒下的事,说白了,他和女儿也有疏忽之处,便没必要从重惩戒。沉了沉,他笑道:“仍然是顾公子和君大小姐的功劳吧?”
“是啊。”魏琳琅嫣然一笑,“月霖借给我的明细单子,我没事就看看,君若前两日也给了我一份,是补充月霖当时没顾上的。有他们给我托底,我再不用怕谁骗我了,只留意价钱的浮动就成。”
“那你还生什么气?”魏阁老把荷叶盘抢到自己手边,“什么东西都一样,吃太多不好。”
魏琳琅想想也是,从善如流,剥了一颗葡萄,吃完后道:“君若说,月霖有个香烛铺子,到秋日要改做别的。灯烛这类东西,存再多也没事,地方阴凉且干燥就成。秋日之前,我请那掌柜的多进些货,分给魏家一些,您看成么?”
“成。”论过日子,琳琅在君若、月霖面前,以前像是不接地气儿的小孩子,而魏阁老在女儿面前,简直就是个白痴,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思忖片刻,道:“我手里一些账目,你不肯经手,得空也帮我看看吧,保不齐我也当了不少年傻子。”
要不是无意间听女儿说起,他可不知道鸡鸭鹅蛋蜡烛的价钱,但那些又明明是寻常所需。
魏琳琅笑出来,“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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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七,一早,顾月霖前去请安,君若也在。
和以前一样,两人和蒋氏一起用早膳。
赵妈妈奉上寿面,“这可是太太亲手做的。”
顾月霖望着蒋氏,“这些年都如此,最爱吃您做的面。”
没有客气,没有道谢,真正的母子就该是这样,蒋氏很清楚,是以心花怒放,“夏日多吃面有好处,我变着花样儿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