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这是面对面地下了绝杀令?
  蒋氏不由打个寒颤。
  魏琳伊却已因彻骨的恐惧,整个人僵住。
  -
  同一时间,身在地下书房中的李进之和沈星予,在谈论的正是君若。
  李进之惑道:“你倒也罢了,月霖是真把那小崽子当亲妹妹似的宠着,那个女魔头,怎值得他如此看重?”
  沈星予笑微微反问:“女魔头从何谈起?”
  “还不就是街知巷闻的那些事儿。”李进之说了那两桩悬案,“出手这般歹毒,实在是不上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都不懂,赶尽杀绝,实在有违江湖规矩。”
  对君若,他是因着两个好友对她的维护看重,才愿意发现她的优点,却不会因此忘却她行事的弊端。
  沈星予笑得云淡风轻,“那么,江湖有没有滥杀无辜的规矩?江湖下三滥与黑心商贾勾结的事,你可知原委?如若那等人犯下屠村、对妇孺施虐、随后成习的罪行,该不该诛杀?”
  李进之罕见地瞠目结舌。
  沈星予掰开揉碎了说:“那样的大案,若非死者该死,若非出手之人是替天行道,朝廷怎么会不落力彻查?君大小姐的所谓罪行,三法司、锦衣卫、内阁及至圣上,早已知情,只因伏诛之人牵连甚广,为免节外生枝,这才做成悬案。”
  李进之敛目沉思,良久。
  他得到的消息之中,也不是没有不随大流的声音,但是亲疏有别,他能选择相信的,自然是亲信。
  然而星予是他的兄弟,更没道理骗他。
  “这样说来,我倒是欠那丫头一句抱歉。”李进之坦诚地道,“以前误解她的事怕是不少,先入为主的偏见更不消说。”不为此,他打一开始就不会跟君若起争端。万幸是不打不相识,不然还了得?他不定冤枉小丫头到何年何月。
  沈星予不以为意,“明白就成,横竖洛儿也不在乎这些。就像你。”
  “哪有真不在乎被人泼脏水的人。”李进之自认最有发言权,怅然一叹,“跟我说说她家里的事儿吧,我着意跟她爹攀交情的日子不长,却也看得出,她爹娘对她都存着算计。”
  沈星予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别的不敢说,她爹不是出了名地宠她?”
  李进之瞪他一眼,“先前你还以为顾大太太对月霖没话说呢。”
  沈星予噎住。
  “罢了,问你本就多余,我找月霖去。”说话间,李进之已到了门外。
  沈星予气结,气完之后忙跟上去。
  第51章 人定胜天,在这种情形下是用不上的。
  顾月霖坐在炕几前,面前、身边摆着前朝历届科举前三甲的制艺。经年已久,可参详的价值却是不可估量。
  听了李进之、沈星予的来意,他说:“君东家根本不想让长女嫁出去,你们难道没听说,洛儿若是出嫁,要带走君家半数财产?”
  “什么?”两个人齐声道,表情惊讶。
  顾月霖有些好笑,“说书先生都知道的事儿,你们却不知情。真的,洛儿跟我提过一嘴。”
  李进之道:“话不多,摆出来的事情却是乱七八糟,你仔细说说。”
  顾月霖道:“君家内斗得很厉害,洛儿十来岁就开始随着父亲经商,她叔父姑母非常忌惮,被洛儿收拾过几次,面子银子全无,结了仇,那些人想除掉她。
  “被谋害过几次,洛儿握着人证物证,把事情闹大,要家族给她个说法,不然要到官府鸣冤,又请了几路高人压着君家。最终迫使他们答应,她在家中,掌管君家一半产业,且出嫁时要带上。
  “为这个前提,君东家一直懒得张罗她的婚事,而洛儿的目的就是不出嫁。”
  李进之举一反三,“但她的娘亲舅舅觊觎那半数财产,要找个听他们话的傀儡,所以一直上蹿下跳地张罗她的婚事。”
  顾月霖颔首。
  竹园的四个少年人,沈星予算是最不通人情世故的,不免问道:“眼下这门亲事,那男子明摆着不是良配,君东家不会看不出,怎么就由着妻子给女儿定亲了?”
  “他才不会阻挠。”顾月霖扫了一篇制艺两眼,信手放到一边,拿起另一篇,“洛儿瞧不上眼的,肯定出手整治,只要出手就轻不了。一来二去的,她在姻缘上也会成为寻常人避之不及的女魔头,正合了他的意。”
  李进之和沈星予陷入沉默。
  “不用为洛儿犯愁。”顾月霖笑,“君家全族现居江南,洛儿则已在京城安家,每年与父母团聚三五个月,找到面前的乱遭事有限,她应付得来。”
  “早知如此,我就替她把定亲那男的弄死了。”李进之很是懊恼,“再怎么着,有损名声的事情越少越好,尤其一个女孩子。”
  “之前顾不上,如今什么都做不了。”顾月霖倒是不以为意,“明年再说,到时候一起琢磨琢磨。”
  “成。”
  “其实那也是治标不治本,最该收拾消停的,是洛儿她娘和她舅舅,我主要琢磨的是这事儿。”
  李进之深以为然,“明年那些人再来京城,咱哥儿仨一起替小兔崽子免去后患,法子你想,事儿一起做。”
  沈星予笑得快意,“那太好了!”
  顾月霖想起一事,对李进之道:“魏阁老新给我的那封信里,说有机会就在皇上面前提提咱俩。”
  李进之颇觉好笑,“提你是为了以防万一,要你日后手下留情。”
  顾月霖笑着颔首,“就是这意思,那狐狸挑明了说的。”
  “但是,提我干嘛?”李进之费解,“李家早被我折腾垮了,入仕的路也已断掉。”
  “谁说断了?魏阁老说,你要是愿意,会举荐你到锦衣卫,皇上算是不拘一格用人的明君,一准儿答应。等局面消停了,他要找你聊聊。”
  李进之默了默,“我无所谓,等你乡试会试殿试的结果,金榜题名的话,我跟你一道进官场。”说着探手拍拍沈星予的肩,“你的事儿早定了吧?是不是明年就得进上十二卫?”
  “我爹跟皇上提过了,皇上的意思是让我进金吾卫,也凑合吧,有事没事的都在皇上跟前儿,打听小道消息最容易。”沈星予说。
  “瞧你这点儿出息。”顾月霖大乐。
  李进之和沈星予也笑。
  -
  魏琳伊被君若那样敲打了一番,再加上顾月霖造成的阴影,什么妄念都不敢再有,闷在蒋氏为她安排的小暖阁里,不是发呆就是睡觉。
  蒋氏觉得这样也好,她领悟到的,女儿也能领悟,眼下只是灰心泄气,就由着她消沉一段。
  蒋氏命人唤来巧娘,问了问针线上的事,末了道:“前些日子,我给四少爷裁了几件锦袍、深衣、斗篷,再就是几套中衣,眼下缺一些黑丝线、白绒,等会儿你派人给我送来一些。”
  巧娘脆生生称是,又禀道:“账房管事、买办和奴婢私自做主,给四少爷置办了些玄色的衣料,大太太要是手边料子不够用,吩咐奴婢一声,给您送来。”
  听话听音儿,蒋氏要做竹园的主母,更要做回顾家的大太太,她很高兴,自然随着蒋氏换了称谓。
  “你们有心了,四少爷的衣物,不妨多分给我一些料子,我来给他准备。”蒋氏赏了六两银子给巧娘,“跟高管事、木管事分了。”
  巧娘大大方方领赏,诚挚地道谢。
  这日起,蒋氏针线不离手,一味忙着给顾月霖做新衣。
  顾月霖那边,为免蒋氏经了这一番风波受不住,担心她后反劲儿病倒,唤宋大夫给蒋氏把把脉。
  宋大夫闻音知雅,立马主动到正房给蒋氏请脉,顺道捎上魏琳伊,给母女两个开了调理的方子,道:
  “药抓好便送来,服药五日后,我再给大太太拟个药膳调理的章程,每隔三五日和刘管事给您做道去心火的药膳,坚持一两个月即可。魏二小姐还好,毕竟年岁小,底子好。”
  “劳你费心了。”蒋氏不知他来的原委,少不得要付诊金。
  宋大夫忙行礼婉拒,隐晦地解释道:“我来竹园,是因为四少爷能给我终生受益的好处,他不要我给好处,我已是感激不尽,怎么敢收什么诊金。再有,我带来的药材补品敢说是在京城最齐全的,大太太若有补身的不时之需,只管开口,我当即奉上。”
  蒋氏笑吟吟的,“那倒不会,只是要劳烦你,隔一阵便来把把脉,不生病倒下总是好的。”
  “一定,一定。”
  宋大夫对蒋氏如此,对竹园仆人亦然。外院十几个带着轻重不一的伤病,内宅的是尧妈妈、木静萱和一名大丫鬟,他逐一把脉开方子,吩咐两个学徒按时帮人煎药,一概拒收诊金,且承诺会逐个儿调理得恢复如初。
  他的承诺不是宽慰人。得以借阅良久的那一箱子医书,给了他这份自信和能力。
  受益的仆人对宋大夫满心感激,却都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的赤城性情,最感激的是顾月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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