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来进来喝喝茶。”谈近义回到家,将谈感折小心地放下,对随行的战友说。
  “老谈,不了,我们也得赶回去啊,假期就这么一点儿,得赶紧回去找媳妇去!”战友们喜笑颜开,拱手向他拜别。
  谈近义回来时正是寒冬腊月,母亲高兴地忙前忙后。谈近义带谈感折采集年货,一起贴对联、挂福字。年三十这天,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团聚在一起,围在火炉旁看春晚。
  窗外的雪花纷飞,谈感折依偎在父亲怀里,沉沉睡去。
  父亲将谈感折抱到床上,拉关婵的手:“小婵,这些年辛苦你了。”
  关婵嗔怪:“那可不是嘛,谁叫我嫁给你这样一个几年还回不到一次家的臭男人?哼,我活该呗。”
  谈近义将她抱起:“别生气了,我想跟你好好亲热。”
  谈近义为谈感折盖好被子,关上房门。随后将关婵带到离他屋子较远的客房。
  关婵奇怪:“怎么不在卧室?”
  谈近义嘿嘿一笑:“怕吵醒儿子,我这些天都没敢赴全力做。”
  关婵脸色通红,娇嗔地啐了他一口:“色/性不改!”
  “冤枉啊,我不色,要色的话,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色。”谈近义黝黑的脸,憨憨地笑。
  关婵白皙的肌肤与他粗糙强劲的身体,在客房里,如干柴烈火,一夜间,不曾止熄。
  大年初二这天,料峭寒风,刮在身上犹如尖刀,锥心的疼。
  谈近义带谈感折刚刚拜完年回来,途经公园时,见不少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吵嚷不堪。
  “哎哟哟,真不小心啊,怎么一下子就冲到湖里面去了,这大冷的天啊!”
  “打110啊!里面可是一家三口啊!”
  “救人啊!”
  “有没有谁去救救人啊!”
  ……
  谈近义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型轿车半倒躺在湖里,正逐渐下沉。
  路面结冰,太滑,可能这辆车拐弯不小心打滑,一下子控制不住方向冲到湖里去了。
  形势危急,谈近义将谈感折带到一棵大树下,摸他的脑袋:“儿子,呆这儿别动,爸爸马上回来。”
  随后他迅速分开人群,脱掉上衣,没入湖中。
  围观群众发出惊讶的尖叫,这么冷的天,穿得里三层外三层都冷得直打哆嗦,何况如此冰凉刺骨的湖水。
  谈近义洑水至车旁,徒手疯狂敲打玻璃门,咬牙用手肘撞击,玻璃门碎裂开来,他争分夺秒,手掌硬生生地掰开玻璃门,潜入车内,先将昏迷的小孩抱出来,围观的好心人大喊阿弥陀佛接住。
  紧接着,他不敢多耽误时间,马上又将一男一女拉出,圈住胳肢窝,奋力地向岸边游去。
  热心群众帮忙,将这一对昏迷的父母合力接上岸。
  正好此时120和110已经赶到。
  120将脸色发紫的小孩装上车,进行施救。又手脚麻利地将另外两个大人装上车,火急火燎赶往医院。
  警察问:“刚刚是谁救了人?”
  群众左右环顾,已不见刚刚那个赤胳膊救人的无名英雄。
  谈近义回家,关婵为他包扎好手上的伤口。
  谈感折刚刚耐不住好奇,挤在人群中间,亲眼看到父亲无所畏惧地救人,浑身是水,双手带血。
  “爸爸。”谈感折不知怎么,觉得父亲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儿子,怎么了?”谈近义习惯性摸他的脑袋,将他抱在自己大腿上。
  “爸爸,你是奥特曼吗?”谈感折大眼睛明亮清澈,闪闪发光。
  “哈哈哈,儿子,我是奥特曼哦,看,我会变身。”说罢,他作出变身动作,像个小孩般,引得谈感折哈哈大笑。
  他喜欢自己的爸爸,敬佩自己的爸爸,因为他像奥特曼一样勇敢。
  关婵无奈地朝这对长不大的父子笑笑。
  谈感折第二次见到父亲时,是13岁。
  父亲的遗像被战友抱回家,大红色鲜艳无比的红旗,紧紧包裹住黑色棺材盒。
  依然是鞭炮齐鸣,不过从村口到家里,一路上摆的都是哀凉的白花。
  当母亲看到父亲冰冷的骨灰盒时,她不禁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谈感折双手捧护骨灰盒,神情严肃,像真的男子汉,强忍悲痛泪水,不让它流出眼眶。
  低徊的哀乐声,响了三天三夜,谈感折扶着气力衰竭的母亲,在战队的安排下,将父亲的骨灰,安置在烈士陵园。
  战友们个个神情凝肃,强忍悲痛,列队站定,行脱帽礼,为这位牺牲的战友、英雄作最后的告别。
  谈感折跪在父亲遗像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少年时,青涩的他,想成为父亲一样的人。
  他选择报考警校,矢志不渝地追逐父亲的影子。
  正式成为人民警察那天,他高昂地扬起头颅,高举右手,挚烈地宣读为人民服务的庄严誓词。
  鲜艳的五星红旗,在他漆黑清亮的瞳孔里燃烧。
  可是,他不知后来怎么,就迷了路,离父亲的影子,越来越远。
  这一切是从哪里开始的?
  他想,或许是从糟糕的婚姻开始的。
  那个厅级领导的女儿看上他,他其实不能说讨厌她,但也不算特别喜欢她,迫于上级压力,他还是娶了她。
  因为有这层关系,局里的人除了陈羡生以外,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他,局里的领导深谙人情世故,所有涉及急重难险的事情,一概不给他做,只让他空当花瓶,甚至他不来警局也可以,放任他自由。
  之前季寻的母亲廖寒秋来上访,这位年迈悲苦的母亲,不知上访多少次,领导们下达死令,不准接待她。
  炎炎夏日,廖寒秋枯坐在警局外,他给她端了一杯温茶。
  廖寒秋见是警察,眼里瞬间有光,她像抓住救命稻草,枯黄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乞求他:“帮帮我!我可怜的儿子,尸骨都找不到啊!”
  他犹疑不决。
  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到的。
  陈羡生冲出来,将廖寒秋扶起,引她进空调凉爽的屋内。
  周边同事议论纷纷,不一会儿,便有领导出来,脸色漠冷,呵斥陈羡生:“你跟我来!”
  后来,陈羡生被纪君泽赶出市局,一纸调令,发配他到偏远至极的松岭区派出所。
  再后来,谈感折才知道,廖寒秋得了失心疯,是陈羡生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她。
  他的这一行为,让他想起了5岁那年父亲义无反顾的英勇行为。
  如果换作是父亲,他绝不会向权威低头,必然如陈羡生这般,帮人帮到底。
  可是,为什么,他不能像父亲那般勇敢,反而退却了?
  到半夜,他闷闷地睡不着,因此有段时间他自暴自弃,夜不归宿,体重飙升。
  陈羡生走了之后,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孤独又苦闷。
  多少次,他都想提出离婚,离开这个地方。
  可,妻子已经怀孕了。
  他顾步而退,妻子从一开始就深爱他,低垂的模样顺从至极,贤惠地操持家务。
  他犹豫地退却。
  男人的责任,使他停在原地。
  明明戴上警帽的那一刻,心是如此澎湃满怀,喊出来的誓词铿锵有力,为什么现实却那么无力呢?
  为人民服务。
  他没有做到。
  终究,他还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他无脸见父亲。
  遗憾的泪水,泅湿眼眶,滚滚而下。
  耳边有人在不断呼喊他的名字,他艰难地喘息,手伸出来,陈羡生双眼含泪紧握他的手。
  “羡生,我好疼。”
  “感折!坚持住,我给你止血。”陈羡生徒劳地为他止血。
  谈感折脸色苍白,头上的警帽滚落在地。
  见他小声嗫嚅什么,陈羡生将他脑袋抱起,耳朵贴向他的嘴唇。
  “救、救出顾以安。”
  谈感折虚弱地吐出这一话,胸腔不再起伏,瞳孔停止阖动。
  “谈感折!!!”
  陈羡生不敢相信,这位朝夕相处最铁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双手紧抱谈感折的尸/体,不断呼喊他的名字。
  第116章
  幽黑的夜林间,冷风呼啸,树影凄冷地摇曳。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警官谈感折突然死亡,让现场手持手电筒的民警们无一不脸色灰白,神情悲痛。
  在他们印象里,谈感折面相英俊帅气,身高体长,待人接物,爽朗大方,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乐意分享给他们。
  是一个很好的同事。
  不料生死变化如此大,谁也没想到,躺在陈羡生怀里的谈感折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胸前的血浸满蓝色工作警服。
  远处急促的脚步声接近,荆复在前引路,白晗怀抱顾以安,后面有黑衣人在四下环顾,谨慎地护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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