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抬手摸了一下后颈,感觉有些疼痛起来,隐隐还在发热发胀。
这很奇怪,他的后颈原本是没有腺体的。
白焦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不对,触手还没来得及动,柔软的手掌先贴了上去。
他的掌心是冷血动物特有的冰凉体温,贴过去时正好缓解了林楚一后颈的发热难受。
林楚一舒服的喟叹一声。
他眯了眯眼睛,对皇帝继续道:不好意思,刚才我可能说的不太清楚,我不能让您独自离开呢,我们得跟着您一起走。
指了指外面的炮弹,他遗憾道:只有跟您一起走,我才会觉得它们不会突然从我的头顶落下来呢。
皇帝诡异的瞥了他一眼,很想回他:那你别跟着我,让它落!
却见一旁的白焦突然伸手,吓得他喉间一滚,立刻把尚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人到中年,当了二十来年的皇帝陛下,憋屈得恨不得原地自戕,又舍不得死,只能不停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白焦摸了摸林楚一的脑袋,以他对人类语言浅薄的理解,他觉得林楚一好像是想看到那些炮弹落下来。
他微微掀起眼眸,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瞳,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炮弹后落在林楚一身上。
掌心拍了拍林楚一的脑袋,他尝试劝林楚一道:会痛。
那些炮弹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真的很痛,他的触手都被炸断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得不进行修养,明明已经连接上了林楚一,却怎么也无法准确标记林楚一的位置。
直到那次,他在m81星的上空亲眼看到了林楚一的身影,他才彻底定位了林楚一。
想到自己被迫和老婆分离,白焦的眼底闪过些许愤怒,一丝不可名状的恐怖悄悄泄了出来。
皇帝陛下离得最近,他的脸色猛地一白,只觉得巨大的恐惧突然增生在心底,并迅速拔地而起,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巨树。
他两股战战,这比被白焦的信息素冲击还可怕,是毫无抵抗力的威胁,是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无力。
膝盖软趴趴的就要跪在地上。
皇帝惊恐着:不!他是皇帝!他不能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
可他竭力控制,还是不受控的扑通一声,跌跪在了林楚一面前。
这一刻,他只想让外面的维和军立刻发射炮弹,他要这两个人死在这里,他要他们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他尚未来得及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白焦的触手就已经捏住了他的喉咙。
皇帝惊恐的看着白焦,嗫嚅着从发痛的嗓子里挤出声音:不是说不杀我的吗?
是的,他虽然很想要白焦和林楚一死,却不敢跟他们同归于尽。
他才是最惜命的那个。
可白焦是从深渊爬出来的恐怖,他轻而易举便能捕捉身边来自人类的恶意,更何况皇帝的恶意毫不掩饰。
你要杀谁?
白焦冷漠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皇帝沉默,下一秒,另一根触手掰断了他的手腕骨。
啊!!!
皇帝陛下发出惨叫声,声音传出教堂外。
一直等着皇帝出现的指挥官顿时蹙起眉心,道:不能等了,他们要伤害陛下,让全体准备发射,一旦陛下失去生命体征,立刻轰炸这座教堂!
副官啊了一声,问:那陛下我们不救了吗?
等着陛下死?指挥官你真的不是想篡位吗?
白焦的触手已经从刚出场时展露的两条变成了五条,他很努力的想收回去几条,但怎么也控制不住。
这很不对劲,他的身体还有一大部分留在了m81星,能出现在这里的仅是他全身的百分之一不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失去控制才对。
既然不可能,那就是有人对他做了手脚。
白焦微微敛眉,露出了一个较为人性化的表情。
他的触手们一出现,就像小狗一样闻着味的爬到了林楚一身边。
林楚一有些惊奇,又觉得有些熟悉。
脑海里闪过一些晦暗的画面,但他快速的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对,老婆是老婆,梦是梦,他老婆怎么可能是那个大怪物?
他的老婆香香软软的,抱起来可是很舒服的,一点都不粘腻!
此时的林楚一完全忽略了白焦揽着他的那只湿滑的触手。
触手们围着林楚一飞舞,它们悄悄的,高兴的,乖巧又过分的,边蹭边往林楚一的怀里钻。
一只触手绕后,试图解开婚纱的绑带。
白焦不悦,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的一下将它砍掉半截。
砍完还要嫌弃的瞥上一眼。
这是我的老婆,你算什么东西。
林楚一正震惊这些触手看起来有些眼熟呢,一个没注意白焦就对自己的触手动了手,他蒙了一瞬,立刻抚上断掉的那根触手,心疼道:你疼不疼啊?
触手不听话你打一下它就好了,不要伤害自己啊!
可能是怕白焦无法理解,他试图举例,干脆变出自己的鱼尾巴,说:刚变成非人类是有些不习惯的,你看我也有不好走路的鱼尾巴,但如果把它砍掉,那就不好看了呀,还会流血,会很痛!而且,如果我的尾巴被人砍掉,你肯定也会心疼我的对不对?
鱼尾巴真的很漂亮,即使天边仅剩最后一道光,林楚一的鱼尾巴也能在余晖下熠熠生辉。
那是同白焦的触手完全不同的存在。
触手如墨,游动时宛如黑暗化作的死水。
没有人会喜欢死水的,但大家都会喜欢漂亮的鱼尾。
白焦的视线落在那,他完全没听到林楚一说了什么。
远古的恐怖生物在这一刻无师自通了敷衍二字,他随意的点头嗯了一声,一条触手已经被控制着爬向了鱼尾巴。
真好看,是他的。
白焦愉悦的眯起眼睛,林楚一却因为爬上尾巴的触手再次一愣。
他的脸颊微红,腰身不受控制得颤抖起来。
后颈处再次发热,即使贴着白焦的掌心也无济于事。
不仅热,还疼。
林楚一忍不住嘶鸣出声,他蓦地握住了白焦的手。
微扬着脸看着白焦,林楚一忍耐着痛苦,声音泛哑:走离开这里
好痛
他咬住下唇不敢出声,怕白焦为他担心,也怕一露出弱点,就会被坏人抓住威胁。
皇帝却在此时笑了,他高兴得将声音挤出自己还被触手勒着的喉咙中,嘶哑着也要说话:他生病了,他需要治疗!现在只有我才能治疗他!
你要求我吗?你这个非人类!
但我可不一定会帮你哦!
他猜到了!他之前看到了季景戈对林楚一下手了!
该说不愧是季博士吗?即使死也能给自己拖上一个垫背的,真是一个阴险小人啊!
白焦猛地看向他,他不太懂,但他听清楚了,林楚一需要治疗!
他知道治疗,他生病受伤的时候林楚一都会给他治疗。
触手略有松弛,皇帝的呼吸顺畅了一些。
他似乎觉得自己抓到了白焦的弱点,迫不及待道:放开我!然后跪下来求我!我要你砍断你所有的触手束手就擒!
白焦不理解,但他有自己的判断。
只是他正要开口间,林楚一抓着他的手忽然更加用力,指尖几乎要往他的肉里掐。
细密的汗珠正从林楚一的额间渗出,慢慢的慢慢的,小小的汗珠汇成大颗粒,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后颈是撕裂般的痛,林楚一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刚才那只针管的问题,但现在顾不得这些,他不能因为自己让白焦那样做。
抓着白焦的手,林楚一咬着牙尽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道:别听他的带我走,勒着他的脖子,带我走,绑架他当人质,把他挡在我们前面白焦听到了吗?!
白焦听到了。
他垂眸,黑夜一样的眼睛紧紧擎住林楚一的视线,四目相对的刹那,太阳终于跳下山坡,世界一片黑暗。
安静了。
吵闹不休的太阳安静了。
林楚一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栽进白焦的怀中,完全忘了白焦是自己口中何等娇弱的老婆。
他痛苦的坠入黑暗,而就在他彻底陷入昏睡的时候,一道巨大的恐怖的黑影在黑暗中拔地而起。
这不过是白焦本体的冰山一角,却已经超出普通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
裹着腐败气息的猩红长目从那让人畏惧不敢直视的躯体上次第绽开,每道目光都在垂眸睥睨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