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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天白日,一天到晚总想着那种事。”裴玉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要点脸面吧,段将军?”
  段昀磨了磨牙,握住他的手,不轻不重地咬上指尖。
  齿尖慢慢碾过指骨,带来微痛微麻的酥痒,像一阵细细的电流沿着食指窜向体内。
  裴玉忍不住缩手。
  段昀没有用力咬,因此让他轻易挣脱了。
  “我饿了。”
  裴玉错开视线,强行拗回之前的话题:“等你做好饭,怕是要饿晕,先去把我之前买的蜜糕拿来。”
  段昀看了眼他微微泛红的耳根,无声勾起唇角,转身往门外走去。
  直到段昀的背影消失,裴玉才展开手掌,目光落在被噬咬过的食指上。
  在细白的指节间,红色齿痕犹如烙印,异常鲜明。
  第5章
  偌大的书房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桌椅书柜被擦得光洁发亮。
  金丝楠木的桌案上,纸墨笔砚一应俱全,桌角还摆着一只雕刻成莲花状的玉笔洗。
  段昀不爱读书,这间书房是专门为裴玉布置的。
  自他们重逢后,他陆续便采买了家具摆件、文房四宝,遇到稀罕的古籍文书,也会买走填进书柜。
  当时随从们都以为他喜爱诗书,殊不知他只是为了哪天把裴玉拐回家,以此博得一丝欢心。
  裴玉慢步走近,垂眸扫视而过:“紫毫笔、松花砚、和田玉……没想到段将军家底还挺厚。”
  段昀站在桌案边,面带笑意:“裴公子是否满意?”
  裴玉挑眉不答,停在占据半面墙壁的大书柜前,拉开柜门,看着满满当当的书卷:“上百本诗书,你看完过几本?”
  “一本也没看完。”段昀坦然回道,随手点了点,“全都是给你的。”
  裴玉促狭地笑了笑,一眼瞥见最里面放着裱好的字画,顺手拿了出来。
  他本以为是某位名家的墨宝,谁知上面只有两个字:【溯光】。
  经年累月之下,纸面已经发黄,字迹褪色淡化,却依旧能看出笔锋灵秀飘逸。
  这是……他年少时的字。
  裴玉心底泛起波澜,凝视了一会儿,轻声问:“你不是说忘了吗?”
  “那是逗你的,你取的字我怎么可能忘。”
  段昀看着他的侧脸,唏嘘道:“那么多年见不到人,总要留点念想,一直记着呢,只不过没跟别人提过。”
  裴玉握着裱字边框,指节绷得青白,半晌才道:“这幅字已经褪色了,我再给你写一幅吧。”
  说话时他背过身,缓缓将裱字放回原处。
  “裴公子一字难求,今日我是撞大运了。”段昀含笑道,走到桌案前拿过砚台,“这就为你研墨。”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桂花在雨中飘落,湿冷的风吹了进来,残香扑鼻,寒意渗骨。
  裴玉心口闷痛,强忍着写完了字,正要收笔,眼前忽然一黑,笔尖在白纸上点出浓重的墨斑。
  头晕目眩,执笔的手砸在墨迹斑斑的纸面上,他不自觉地往前倾,下一刻被段昀从旁揽住,才没有直接倒在桌案上。
  “你怎么了?裴玉?裴玉!”
  紧张的低唤传进耳中,裴玉抬起头,脸上血色尽消,嗓音干涩:“……我没事。”
  段昀焦急道:“脸色这么差,还说没事?我请个大夫回来看看。”
  “不去。我的身体一向如此,老毛病了,不要紧。”
  段昀面色沉郁:“到底是什么病?我找人为你调理。”
  “用不着,我真的没事。”裴玉强压着翻腾的血气,坐直身,摊开沾染墨汁的右手,“我要洗手,你去端盆热水来。”
  段昀有点犹疑不定。
  裴玉加重语气:“快去啊。”
  段昀放开他,起身往外走,跨出了门又回头看他,不放心地问:“你当真没事?”
  “我、没、事。”裴玉一字一顿地回道。
  段昀离开之后,书房陷入沉寂,但仅仅过了一瞬,溺水般的呛咳声骤然响起来。
  裴玉左手捂唇,脸颊浮现病态的薄红,他踉跄着走出书房,像折断的花枝在寒风中躬低了身子。
  雨丝随风拂在脸上,冰冷的水珠滑过手指,与指缝间溢出的热血相融。
  裴玉放下手,深深呼吸了几次,勉强平息下来。
  他扶着檐廊栏杆,慢慢站起身,将染血的手伸到屋檐外,用雨水洗净手掌和嘴唇。
  淡红的血水落进石砖缝隙,迅速沁了下去,在细密连绵的秋雨中,血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昀端着水盆回来,只见裴玉站在屋檐下,默默地看着雨幕。
  他袖口湿了一片,右手沾染的墨迹淡了些,明显是用雨水洗过一遍。
  整个人看上去好好的,没什么异常。
  段昀心头微松,将水盆放到木椅上,拿着温热的湿巾帕,走到裴玉身边,牵起他的右手擦拭。
  他动作很轻很细致,将这只白皙的手掌擦得干干净净,而后准备洗巾帕,却被裴玉搂住了腰。
  “我累了,想回房休息。”裴玉将脸埋在他胸口,语气温软黏人,“溯光,你陪着我。”
  雨下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停。
  裴玉躺在被褥里,右手缩在胸前,无意识地握着那块道符,睡得并不安稳。
  “别走……”他睡梦中含糊呢喃,“不要去……等等我……”
  段昀心底酸涩,喃喃地问:“你在叫谁?你梦见谁了?”
  同床共枕的人无法回答,发出了低低的泣音,一声接着一声,简直像钝刀在割他的心。
  “我在呢。”
  段昀闭了闭眼,侧身抱住裴玉,轻声安抚着:“哪也没有去,在你身边呢,睡吧。”
  翌日凌晨。
  裴玉从梦中惊醒,一摸身侧,空空如也。
  “溯光?”
  卧房里一片暗寂,无人回应。
  他匆忙起床穿上鞋子,连外衫都没披,便冲出了房门。
  天光熹微,晨雾浓重,地上结着一层薄霜。
  裴玉走得很急,差点滑跌倒。他磕磕绊绊地走了几步,停在一片偌大的池塘边。
  “裴玉。”
  一抹深影从白雾中走来,宛如水墨荡开,转眼间来到他面前。
  “你怎么起来了?穿得这么单薄。”
  裴玉脸色白得吓人,神情有些恍惚:“溯光?”
  “嗯。”段昀应了声,脱去墨色外袍披在他身上,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
  “还没到卯时,你起床做什么?穿着单衣就跑出来,也不怕受寒。”
  裴玉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裹紧了衣袍,轻声说:“我做了噩梦,醒来没看见你。”
  “梦是假的,别害怕。”段昀抚摸着裴玉的后背,“我守在你身边,你还戴着平安符,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裴玉沉默地点了下头。
  段昀接着说:“裴玉,我想寸步不离地陪着你,但府里杂事繁多,我们找几个安分守己的人进府做事,好不好?”
  裴玉抬起眼,目光看向荒凉的池塘。
  水面落了层枯叶,通往水榭凉亭的木阶积满泥灰。
  他望着那座凉亭,许久才回道:“迎亲的随从都见过我,而且是你的亲信,与其找不知底细的陌生人,不如找他们。”
  段昀正有此意,轻笑道:“我们心有灵犀,想的一样。你先歇着,我去安排。”
  裴玉:“既然是你的亲信,应当会主动拜见你,不必出门找人了,在家等着吧。”
  段昀眉梢一挑:“你又不了解他们,怎知他们一定会来?”
  “猜的。”裴玉眼眸微转,看着他说,“我猜今日午时之前,他们定会登门造访。”
  果真如他所料。
  日出之后,晨雾消散,前院大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裴玉坐在枫树下的竹椅里,手中书卷一放,瞥了眼正在打扫庭院的段昀。
  正巧段昀转头看他,两人视线相碰,裴玉道:“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来者中气十足的喊声传了进来。
  “我乃段将军麾下亲兵李恕,与几位兄弟前来拜见,可有人在府中?劳烦开个门。”
  段昀放下扫帚,拍了拍手:“裴公子神机妙算,佩服,回头养好了身体,请你给我做军师。”
  裴玉:“此话当真?”
  “开玩笑的,你身子娇贵,哪能随军风餐露宿。”
  段昀抬脚往大门走去,心想守在家里都惴惴不安,带去战场肯定整日提心吊胆。
  漆红大门一开,七八个身形矫健的青年映入眼帘。
  除了李恕,其余皆是沉默寡言,齐齐喊了声“将军”,之后没再说过一句话。
  一个个如同提线木偶,听着段昀的吩咐,只会闷声点头。
  到了裴玉面前,更是低眉顺眼,丝毫不敢造次。
  段昀说:“门房、杂务、伙夫,我们留三个人,你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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