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季匀心潮澎湃,她从没这么阴阳怪气。
“无可奉告!”韩姯一句话都不想同她多言。
“真是狗咬吕洞宾,你也忒不识好人心。”
好端端的季匀突然变得很烦躁,言谈举止间更充斥着某种诡异。
“你我并无私交,谈何关切!”
韩姯懒得再同她计较,心下只想速速打发。
“我以为西山躬耕田亩,咱们已经是朋友了。”季匀难掩失望。
“季大夫就这么缺朋友吗?”
韩姯一语未毕,季匀表情难堪地僵立。
“告辞!”
“不送。”
非是韩姯执意如此,她没想到季匀如此油盐不进。当下这个节骨眼,她可没什么心思诊治。
季匀俯身收整药箱,韩姯故意不去看她,可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黑影霍地袭来。
“小心!”
“来人啊——”
韩姯厉声大喊,此刻才意识到青鸾许久未曾奉茶。
“韩大人快躲我身后,区区两个毛贼还不够季某热身呢!”
本领是局限的,牛是要吹的。
只是季匀没料到,这两个黑衣人竟出手不凡,招招狠辣,完全不留活口地进攻。
局势陡转,幸亏韩姯分外冷静,低声有条不紊地指点。
“她二人是行家,你切避开中路!”
“你练过?”
“肯定没有,不然焉能轮到你保护我。”
季匀武艺自保尚可,可面对这两个顶级高手,可以说黔驴技穷。
她带着韩姯绞尽脑汁地闪避,但到底被对方抢占先机,一个黑衣女趁势持剑逼近,意图先了结碍事的季匀。
见状,韩姯冷漠地质问:“你们是何人,至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黑衣人旋即面面相觑,过了很长时间才轻蔑地回到:“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我家主子倒有句话送给你。”
“肯定没什么好话,韩大人莫听狗叫!”
季匀是会气人的,也会狡黠地偷袭,因而在她三言两语的挑拨下,一不留意就击倒了一个黑衣人。
眼看大事不妙,剩下的黑衣人便不管不顾地挥剑,逼的季匀抱着药箱四处逃窜。
“韩大人快走,外面肯定安全!”
可韩姯怎会离开,她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对方能义薄云天,那她亦要结草衔环。
“一起,此人左肩有伤,你且好生留意。”
季匀耳畔一阵温热,肺腑缓缓升起难以言喻的情愫。
待幽香转瞬即逝,迎来的便是生死相搏。
黑衣人无路可走,猛地劈开了季匀的药箱。
望着师父相赠的药箱,季匀起初一愣,接着彻底失去良机……
既如此,黑衣人忙转身奔向韩姯,长剑如虹银光四射,奋力朝其门面砍去。
季匀纵腰折返,拼命掩护韩姯。
“哼,蛮奴休逃,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贱婢安敢称呼我的名讳,好一个仁慈友爱的大殿下。”韩姯柳眉倒竖,并不是很容易丝毫不惧生死。
黑衣人不免骇于她的气势,短暂踌躇,便让季匀借机破招。然而黑衣人全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仍不管不顾地刺杀韩姯。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韩姯无路可退地阖眸,季匀咬牙张开手臂纵横在前,霎时“嘶嘶”血声在寂室崩响……
黑衣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接着扑通倒地。
“季匀——”
撕心裂肺的呼唤,忽从韩姯红唇中溢出。
第二十四章
平溪县邸灯火通明,园内梧桐树下郎中妙手更是迎来送往……
然而季匀终是伤势惨重,一连数日都未曾清醒。韩姯竭力照料,几乎日夜相守。
孤灯摇曳,轩窗幽静。
此刻季匀眼帘紧闭,仿佛垂髫稚儿,一派苍白羸弱。
韩姯凝之默怜,心下不由得万分愧疚。若非季匀舍身救己,她又怎会受到牵连!
细思种种,韩姯愈发悲痛,愁怀之际更是清泪萦睫……
过往焉能不咎,她们凭什么如此恣意!
一股深恨发自肺腑,好似烈火熊熊燃烧,灼的人无法呼吸。
自幼起,她便饱受欺辱,好不容易熬到成年,圣上为了磨砺爱女又不惜借刀杀人……
韩姯倏尔银牙紧咬,一分断肠,九分怨愤。
权力泯灭良知,所以纵使粉身碎骨,她又能何惧!
只是叹息,世间没有两全法,有些东西注定此生无法触及。
百转千回,视线蓦落在那张沉睡脸庞上。
以眼为笔,她细细描摹,感慨宫廷上好的工笔画也不过如此!
一缕情丝悄然肆虐,隐晦绵长不为人知,压得人胸口发闷。
恰在这时青鸾进来禀报,方将一切妄想果断扼杀。
“主子,暂请移步。”青鸾看着榻上人,犹豫再三地说。
对此,韩姯却不以为然:“但讲无妨。”
“是,昨夜的刺客早就藏匿在府衙,若非季大夫突然来访,她们根本钻不了空子。”
青鸾话里话外,到底忍不住埋怨。
“与季大夫何干?此番她们有备而来,无论早晚都会找机会下手。”
“主子教训的是!”
“来了多少人,有无出逃者?”韩姯漫不经心道。
青鸾赶忙据实以报,语带自责地回答:“总计十五人,吾等斩杀九人,再加上您同季大夫联手御三人,而今恐头目叛逃。”
“既如此,不必再追!”
“主子,这岂不是放虎归山?”青鸾非常不解。
韩姯神色疲倦,语气漠然:“她们训练有素,且来势汹汹,试问天底下谁敢这么不管不顾呢?”
“大殿下——”
“秦宜心焦我能理解,可无禁庭撑腰,她断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韩姯话音未落,青鸾登时身形歪仄,喃喃低语:“天呐,主子务必早做打算呀!”
霎时间,主仆二人似伶仃弃儿。
风雨飘摇,前途渺茫。
韩姯一向知道圣上不喜欢自己,但她总觉得只要够努力够刻苦,对方总会念在母女一场的份上留有生机。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打脸,天家儿女并非全为贵胄。
毕竟她乳名唤蛮奴,而姐姐秦宜却为永童。
永远的孩童,永远的惦念,永远的庇护。
苦泪早流干了,唯有这巨大落差何时能释怀!
“古往今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螳臂当车,终究徒增笑料。”韩姯含泪饮茶,引颈倾尽。
下一刻,青鸾再顾不得其它,紧抱住她的臂膀,仰眸连声哀求:“主子宅心仁厚,整个朝野都看在眼里。越是这种时候,您越不能趋避退让。”
“那我该如何是好?”韩姯勾唇自嘲。
“今日属下就算死,也要大不敬地讲出真心话。您明明各方面均胜于大殿下,为何圣上就不肯多多栽培呢!”
“青鸾不可胡言——”
韩姯缓缓抬腕,轻轻拭去她的盈珠。
“属下并非挑拨不敬,而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普通人家尚如此,难道圣上真的舍得吗?”
“你可知高处不胜寒,圣上居高位久矣,所思所想自然不同寻常。青鸾,你和红鹦是宝祐三年跟的我,但你焉知我那时刚从冷宫出来。”
过往哪能轻易忘记!
青鸾难掩惊诧,哑然地哭泣:“为什么会这样?”
闻言,韩姯目光愈发暗淡:“这些年,朝中陆续有人猜出了我的身份,流言蜚语扑面而来。即便困顿如斯,圣上依然不曾下半句懿旨,我是个弃子啊!”
“圣上——”青鸾欲言又止。
“我们的圣上是雄才大略,她南征北战飒爽英姿,是明君圣主,百年后定会流芳百世。可她亦有不甘,当初继位不稳不得不女扮男装,在虎狼环伺中牺牲自己成就霸业。因此她特意精挑细选继承人的生父,其中秦宜生父乃累世公卿之后,秦家遍观朝野姻亲更是不胜枚举,而我的生父,不过是异族质子罢了。”
“主子莫要丧气,如果圣上真的完全满意大殿下,就不会遣您来平溪了。”
青鸾用力擦了擦眼角,忽然生出一股英勇力量。
“她是不满意,所以便将我从冷宫里提拨出来,简单了慰便扔进‘斗兽场’一般的权争利斗中。她迫切希望我这块磨石,能帮她把心爱的宝剑彻底开光。至于磨石的结局,成败都不会影响乾坤。”
“既然危墙要倒,那主子何不一不做二不休——”
迎着青鸾殷切的注视,韩姯勃然大怒地呵斥:“大胆,此话休提!”
“属下知错。”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不知榻上人早已悠然清醒。
季匀听得只言片语,无奈彼时大脑昏沉,心思皆被伤痛萦绕。
“好疼好疼,渴……口渴!”
寂室陡然响起喧嚷,青鸾当即剑鞘半开,试探着抵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