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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新娘 第42节

  当晚,时遇如往常般跪在床边,连呼吸也小心翼翼,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越来越怀疑这个人是天生的受虐狂,看似被我无情虐待的人是他,殊不知真正享受到快感的人也是他。
  否则他为什么会甘愿在我面前毫无尊严?
  我一定是被重生前的宋星玓附体了,心底竟然莫名生出了不忍。
  一闭上眼,便是时遇一瘸一拐奔向我的模样。
  好笑,又可怜。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开口:“行了,别跪了,滚上来睡。”
  感觉自己像个老佛爷。
  过了许久,身后才传来男人轻轻躺下的声响。
  从动静上判断,他应该是躺在了床的最边缘。
  又过了许久,当我昏昏欲睡时,听见他用低低的声音道:“晚安,邻居小姐。”
  人最难控制的东西,是自己的心。
  何况,我的心,不止被一个人操控着。
  那天之后,我任由时遇跟我躺在了同一张床上,任由他在我身旁从黑夜躺到早上。
  起初,他从不敢随便碰我,总是躺得远远的,生怕无意间一个动作就会触怒我。
  后来,有一天夜里我因为频繁胎动难受不已,他默默靠过来,伸手将我拥入怀中。
  第一次,我没有推开。于是,自然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渐渐地,被时遇拥抱着入睡,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习惯了他掌心的温度,习惯了他胸口的心跳,习惯了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的脸。
  孕后期我四肢水肿,经常出汗抽筋,时遇就彻夜不休地给我按摩,擦汗,翻身。
  我大着肚子不方便洗澡,他就扶我躺进浴缸,仔仔细细地帮我从头发洗到脚踝。
  因为浴室温度过高,时遇通常会脱掉上衣,露出一身斑驳伤痕,时而坐在浴缸边沿,时而跪在浴缸前,温柔细心地为我擦遍全身。
  被一个男人伺候洗澡,原本我还有点抗拒,转念想到上一世在暗室他伺候了我十年吃喝拉撒,浑身上下早已被他看光,好像也没什么可扭捏的。
  不过当他的掌心落到我胸上时,我还是骤然起了鸡皮疙瘩,一把挥开他的手:“这里我自己能洗!你该不会是在故意摸我吧?”
  时遇声音低哑:“不是的。”
  我怀疑地瞪他,眼睛瞄向他从未脱过的裤子。
  那玩意儿都没了,他应该产生不了什么性欲吧?
  不过这位资深太监曾曰过,被阉割的只是肉体,阻止不了他精神上的意淫。
  我立刻扯了条毛巾挡在胸前,看见自己高高隆起的孕肚后,心情又瞬间低落下来,仿若要被撑爆的肚皮,臃肿又僵硬的四肢,飞速上涨的体重,入眼触目惊心。
  宋星玓,你怎么能让自己变成这样?
  怒火密密麻麻地在心底四散。
  烦躁。
  看什么都觉得烦躁。
  我努力平复着呼吸,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反胃,懊恼,发抖。
  “抱歉,邻居小姐。”
  潮湿的指尖触上我的脸。
  “干嘛?”我不耐烦。
  时遇用他仅剩的那只左眼温柔注视着我,低声说:“刚才我撒谎了,其实我就是故意的。每次帮你洗澡,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享受和煎熬。因为能光明正大地触碰你,所以是享受,可又因为无法更深入地抚摸你,所以也是煎熬。邻居小姐的身体,无论何时都是最诱人的珍果,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能迅速勾起我想要品尝的欲望。”
  “……”
  念诗呢这个变态?
  突然疯言疯语个什么劲?
  “所以,”时遇低沉的呼吸凑到我耳边,“我可以继续摸吗?”
  给脸不要脸了还。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掌心刚落到他脸上,手腕就被时遇顺势握住,他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我手掌蹭了又蹭,像条黏人的残犬,冲我勾起嘴角,笑得灿烂又明媚。
  方才的反胃感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变烫的脸。
  好奇怪。
  如今的我和时遇,就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样。
  我的身体里,似乎住着两个我。
  一个厌恶着时遇,一个恋慕着时遇。
  她们每天都在打架,有时是前者占上风,有时是后者占上风。
  在时遇身上制造出密密麻麻伤痕的人是我,购买昂贵祛疤膏亲自涂在那些伤痕上的人也是我。
  嘲笑时遇是个独眼残缺阉货的人是我,半夜抚着他的眼罩心口发绞的人也是我。
  抗拒与他亲近的人是我,因他的触碰而心跳如雷的人也是我。
  二者缠斗着,似乎永远分不出输赢。
  我的分娩期,是除夕后的情人节那天。
  在生产之前,我经历了好长时间的阵痛,疼得精神恍惚,一度陷入恐慌,下意识抓住时遇的手腕:“时遇,今天是我们第一世的死亡日期,你说,我会不会就这么死在手术台上?我会不会永远都活不过这一天?”
  时遇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早已忘了第一世的事,经我提醒后,他脸色顿时煞白,蓦地将我攥入怀中,滚烫的泪大颗大颗滴到我脖子上,浑身都在抖,用哭腔颤声说:“邻居小姐,我们不生了,好不好?”
  “……”
  护士,我父母,时遇父母,宋亮李婉娴,在一旁愕然地盯着我们。
  好丢脸。
  还以为这男人能安抚一下我的情绪,结果他自己先失控了。
  真是废物。
  我尴尬地推开时遇,想装出跟他不熟的样子,反被他抱得更紧。
  笨蛋。
  我在剧痛中被推进产房,身体似被绞碎又重组,羞耻与尊严在手术台上皆被抛开,此刻我不再是我,不再是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人,而是依附在子宫和阴道上的一堆皮肉,只剩下眼泪,汗水,以及哑到几近失声的嗓子,小腹以下的部位像被生生扯断了,彻底脱离了我的躯体,明明没有了知觉,疼痛却仍清晰存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那是从我被撕裂的下体散发出来的。
  躺在手术台上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时间成了永无止境的刑具,哪怕我经历过无数次死亡,哪怕我连肠子都被扯下来过,也比不过生产带来的疼痛与折磨。
  或许,这就是阎王对我的终极惩罚。
  时遇全程都陪在我身旁,他两条胳膊上被我咬出数个血淋淋的牙印,脖颈被我的指甲挠破了好几道口子,头发也被我薅得乱七八糟,每当我因为疼痛而尖叫哭喊,他眼底的无措和懊悔就多加深几分,下嘴唇甚至被他自己用牙齿咬破了皮。
  我们没有任何对话,我死死瞪着他,眼泪无意识地翻涌而出,而他垂眸看着我,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后来,我似乎是昏了过去,在意识模糊间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那哭声死死钻入我的大脑,连梦中也不得安宁。
  再睁眼时已经身处病房,大人们正围在婴儿床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孩子身上,逗弄,欢笑,庆祝。
  “你们看,我早就说过是男孩吧?”
  “好,真好,男孩好,还是男孩好!”
  “全产房就我们家大胖外孙最可爱!”
  满室的吵闹声。
  只有时遇寸步不离地守在我床边,细心地整理着我额前被汗浸湿的头发,俯身凑过来,温软的唇摩挲着我的嘴角,语气微颤:“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在跟我道歉。
  仿佛这样就能抵消我们之间的仇怨,抵消我身体上承受的痛。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转动着视线,发现宋珸也在。他看上去是特意从自己的科室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正耐心地与我父母交谈。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宋珸转头望向我,露出微笑:“星星,辛苦了。”
  小叔,我好疼。
  我张了张口,嗓子沙哑无比,发不出半点声音。
  于是我艰难地抬起胳膊,朝他伸出手,想示意他靠过来,握住我的手,就像以前一样,用他温暖的掌心带给我慰藉,带给我力量。然而宋珸早已移开视线,不再看我。
  啊,又忘了,他已经不属于我了。
  没关系,以后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时遇端了杯水喂我喝下,拿杯子的手一直在抖,虚得仿佛他才是那个刚生完孩子的人。
  “宝宝快看,这是辛苦生下你的妈妈哦。”我妈抱起婴儿,把他递向我。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时遇从我妈手中接过婴儿,用极其笨拙的姿势抱着,被纠正了好几次才摆对动作,引得大家不断发笑,一片其乐融融。
  小小的婴孩呜咽着往时遇怀里钻,仿佛天生就知道这是爸爸。
  时遇原本紧张的神情慢慢柔和下来,低头凝视着婴儿,眼神似能化出水。
  原来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像个正常人一样,充满慈爱与温情。
  除我之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
  我闭上眼,孤独地,将自己扔向黑暗。
  时遇将庄园里其中一栋楼改造成了月子中心,雇了最顶级的团队来照顾我和婴儿。
  我的身体恢复得很慢,产后很长时间上厕所还是会有撕裂般的痛,肚皮也并没有因为生完了孩子就立刻变回以前的平坦,四肢依然臃肿,下腹依然隆起,且布满了狰狞斑驳的紫红色妊娠纹,毫无消下去的迹象。
  再顶级的团队也无法让我回到过去了。
  宋家和时家几位中老年齐上阵,争着要传授指导我带孩子的技巧,我选择将他们拒之门外,躲个清静。
  我自从生产完就没怎么见过那个婴儿,每天都是时遇在带,虽然有专门的保姆,但给婴儿喂奶,穿衣,换尿布,擦身体等,他样样亲力亲为。没多久他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大圈,脸色愈发苍白,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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