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娇小的身影手舞动长枪,辗转腾挪。
  赫然风声,似是连空气都被扎穿了洞。
  不懂的,只觉得好看。
  懂的,便知枪法大成,已堪圆满。
  更甚是从枪法中感觉到了痛,感觉到了悲,感觉到了淋漓。
  冯云痛,也悲,可既是祖父想要看,她自当淋漓。
  上辈子的她忙忙碌碌,浑浑噩噩,只顾着当牛马,当社畜,回到家,家里备好的饭菜,备好的水果,她从来只觉得理所当然,外面遇到的所有的委屈怨气毫不遮掩的向家里人发泄,当遭到了自以为的朋友上司的背刺才知道原来父母亲人才是她最大的依靠,只是她知道的太晚,这辈子她慵慵懒懒,虽也被父母所偏心,可也仍是吃穿不愁,还有疼她的兄长,祖父。
  祖父教了她许多,她都记得。
  尤其今日祖父说的,便是死她也记得。
  枪势飞舞,如电如驰。
  却也在身形高高跃起的刹那看到了远处里的烟尘。
  是马,至少十多匹。
  尘土几乎齐平,还是军中战马。
  是京中忽出意外,还是大兄,亦或父亲?
  冯云手中的枪舞动的更快,更急。
  远处的尘土也越来越高,飞扬中马背上的人穿着盔甲,已显出身形。
  冯云手中长枪刺穿数片落叶,冯云已经看清了来人。
  是大兄!
  冯云欢喜,手中的长枪变得雀跃轻盈。
  身后更是传来祖父的一声呼喝:“好——”
  冯云转身,祖父正冲着她微笑。
  冯云绽开笑容,胸腹提气,脚下一个飞身随着长枪犹如长虹,而那边大兄已经到了近前,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冯云落地,手握长枪,正要张嘴唤一声:“大兄回来了。”
  耳边先听到痛呼。
  “父亲——”
  “祖父——”
  冯云霍得回头。
  身后,树下,祖父已经闭上了眼睛。
  “当啷。”
  长枪落地。
  ********
  大乾,圣元二十八年,五月初五。
  镇国公逝。
  举国哀痛。
  新皇言镇国公之功勋,亲领百官祭奠。
  百姓们在自家的屋檐下自发蒙上白色灯笼。
  商贾店铺也有不少关了门,一时竟是比先皇薨逝时相差无几,只是此刻并没有官员上奏弹劾。
  镇国公停灵七日。
  第四日,镇国公世子赶来。
  第六日,远在南夷刚进入大乾境内就被封为七品羽林校尉的冯暮修赶来。
  第七日,镇国公府上下众人在灵前跪拜叩首。
  随着高呼兵将唤起,灵柩出了镇国公府。
  京都之内,白了半边天地。
  雪白的纸钱飞满。
  街边路上都是各府各家的路祭。
  国子监,六部尚书,各个勋爵,六大家,勋爵。
  无论心怀不满怨愤,还是感激钦佩,此刻唯有香气弥漫,纸屑飞舞。
  庞大的送殡队伍中,冯云看着前方祖父的灵柩,恍惚失神。
  七日过去了,她仍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
  明明前一刻祖父还夸她“好。”怎么下一刻祖父就过世了呢?
  明明大兄就要到了,怎么祖父竟是没能看大兄最后一眼。
  连她也没看到祖父的最后一眼。
  祖父就没想过看一看她的样子吗?
  还是说其实祖父最在乎的还是他的儿子?
  可父亲还没有回来呀!
  祖父就不能等一等父亲?
  祖父怎么能这么狠心?
  祖父停灵七日,每日她都会去看祖父。
  祖父躺在灵柩中,似乎正在睡觉,好像随时都可能醒来,冲着她笑,对她说:“好——”
  她想唤醒祖父,又有个念头在对她说祖父不在了,你唤不醒的。
  于是,从灵堂退回休息的时候,冯云拿起纸笔。
  画了一幅又一幅。
  画上都是祖父。
  或睡觉,或谈笑,或看书,或练功。
  每一幅都栩栩如生。
  每个看过了她的画的人都哭的泣不成声。
  可冯云仍不满意。
  系统的基数不够,她只够把画作升到8级。
  若是到满级,她画的才最好。
  可没有任何能升级的项目机会。
  哪怕她抓起了一把土塞到了嘴里,系统里也没有“第一次”的提示。
  她只能请教晏师,晏师说她画的已经不比他差了,欠缺的只是磨炼。
  冯云似乎懂了。
  于是她画作不辍。
  数日间不知道画作多少,只有侍奉她的冬怜竹香知道每日里从她屋子里收拾好的画作最少也有三十份。
  直到第六日的半夜,外头敲响了三更的梆子,到了第七日。许久不动的系统终于变了。
  “第一次全神贯注画作二百,200000”
  冯云立刻变化到了画作上。
  “……9,画作,熟练度10(——)满级……”
  再作画,祖父真的好像活过来,真的好像在对她说:傻丫头。
  祖父明明还在她身边。
  可现在,看着祖父的灵柩,看着四周的白茫茫一片,看着灵柩所至,全城的百姓尽数无声叩拜,看着灵柩所至,满朝的官员躬身行礼,看着灵柩所至,天色都好像跟着暗下来,悲风阵阵,冯云才真的意识到原来不是梦,是真的。
  祖父真的已经不在了。
  ……
  灵柩入土。
  墓门封合。
  哭声不绝。
  镇国公府众人躬身叩拜。
  四周西山寺的僧众诵经不断。
  随着青烟袅袅而上。
  冯云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黑下来。
  “皇后……”
  “三妹妹……”
  “云儿……”
  第四百三十六章 长大了
  “主子醒了。”
  “主子醒了。”
  欢喜的呼声传来。
  冯云迷蒙的睁开眼睛,眼前是欢喜的眼里几乎就要流出泪来的冬怜和竹香。
  冯云笑了笑,伸出手去。
  冬怜和竹香往她身前凑过来,似是方便她。
  冯云双手微顿,还是在她们两个脸上捏了下。
  柔嫩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不是梦,是真的。
  冯云坐起来,也才发现这里不是皇宫,而是她在镇国公府的院子青竹小院。
  她又回来了。
  “三妹妹醒了?”
  外面熟悉的呼声传来,紧跟着走进来一人。
  清亮素净的衣裳,脸上并未施几多脂粉,正是冯妙。
  冯妙看到她,轻拍着胸口,显然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总算是醒了,还以为你还要睡上几日呢?她们两个可说了你睡了多久?两日,整整两日,也是她们两个细心给你喂上参汤,要不然你这会儿怕不是饿的要吃上两头牛。”
  “啊,我可也没有空着手来,也带了点心过来,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
  冯云醒来不到一刻钟,跟前已经摆上了各种吃食,有饭菜也有热乎的点心。
  琳琅满目的都是她原来最喜欢的吃食。
  还有些也是祖父喜欢的。
  冯云眼中黯然划过,随后又和寻常一般。
  “大姐姐可是有要紧事?”冯云一边吃一边问。
  “不是我有什么要紧的,而是咱们镇国公府要出事。”冯妙示意。
  冯云打发下去冬怜竹香。
  冯妙看着她:“我知道祖父过世你最难过,不然也不会太过辛劳而累倒,不过你可知道为何你没有回宫,而是回了家?”
  冯云摇头。
  冯妙道:“一来是胡神医说你太过辛劳需要静养,二来就是陛下说你也很久没回了,这会儿也在府里好好待些日子,当是为抚慰世子世子夫人丧亲之痛。说的可是好听极了,可昨儿朝上就收到了七八封弹劾镇国公大葬逾矩的折子,还说你身为皇后已经是皇家儿媳,不应守灵数日,而皇后守灵亦是大不敬。”
  “陛下怎么说?”冯云问。
  冯妙扯唇:“陛下昨儿才说的仁孝皆全,今儿个又怎么会朝令夕改,当然是否了那些折子,还斥责了几句,可父亲说陛下在朝上的样子似乎也在犹豫。”
  冯云怔怔:“不会吧……”
  冯妙道:“父亲为官多年,在朝上也是看惯了那些高官的模样,论起观看自是比不上祖父,可比起你来可是不差的,昨儿下午伯父交回了帅印,今儿早晨朝中又是十多封折子,看似是昨儿的旧事重提,可更多的是落井下石,连伯父交回帅印晚了些也是重罪了。”
  “祖父新丧才几日,他们就这般急不可耐,你还是皇后,不管怎么样和陛下也是新婚不久,若非如此,岂不是他们都要一股脑的冲上来连咱们的皮肉骨头都给吞了?”
  “可惜我只是后宅女子,三郎说是出去了一通见了世面,身上也有了官位,可还是懵然不懂,二兄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大兄又是什么都不说,我也只能来寻你,好在你醒了,若是不醒,我就是怎么样也要把你唤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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