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集 第93节
周旋甩甩滴水的头发,拿起立在桌上的手机,近距离看着他:“你生病了?”
白行樾嗓音有点哑:“感冒了,还没好。”
“吃药了吗?”
“嗯。”
周旋默了默。
白行樾问:“怎么了?”
“没想到你也会有生病的时候。”
白行樾笑了声,说:“我又不是刀枪不入的铁人。”
周旋也笑:“在我眼里你差不多就是。”
她脖子上有水珠,脸色潮红,眼神亮而媚。白行樾瞧着,心有点发痒:“想我了么?”
周旋语调柔软:“不想你,为什么给你打视频?”
“有空了,我过去看你。”
“好,那我等你。”
白行樾平时工作忙,但不至于争分夺秒,如今已经很少出山接项目做设计,管理层又有何巍托衬着,他的时间比较弹性,但凡有空,能说走就走。
来云南前周旋问过他,如果未来一直这样让步,两地来回奔波,日复一日,有天会不会觉得累。
白行樾说,不是让步,是互补。他去找她,也可以四处采风,算是工作需要。
周旋再无话了。他们从内里到外在都无比契合,世上绝无仅有。
回过神,周旋说:“对了,周纳应该快来北京了吧?”
白行樾拎起手机,下床去客厅倒水喝:“明天下午。我去车站接他。”
“他和知琦没一道回来吗?”
“应该没。”
周旋没多问。
周纳高考后,拖着一个行李箱从家出发,和彭知琦玩了一整个暑假,从这座城市辗转到那座城市,朋友圈隔几天换个ip。
眼看要开学了,总算收心,来北京准备入校。
周旋想了想说:“他们两个没……”
白行樾倒水的动作一停,无端笑出一声,明知故问:“没什么?”
周旋没继续往下说:“总之,如果真发生点什么,你记得提醒他做措施。”
“他心里有数。”白行樾说,“这年龄段是血气方刚,但不无知。”
周旋笑说:“白老师,那你十八岁的时候,也这么血气方刚吗?”
白行樾要笑不笑:“我那会儿要是遇见你,没准会。”
“当时我才十二岁,未成年。”
“知道还提。”
他手机放在吧台上,角度倾斜,刚好从下往上看到腹肌,逆着光,块块分明。
美色当前,周旋看了会,两指按住按键,截图留念。
周旋把视频页面最小化,看天气预报:“北京明天有雨,出门记得带把伞。”
白行樾顺这话嘱咐:“你那儿紫外线强度高,记得防晒。”
周旋加深笑意,确定以及肯定:“你也想我了。”
白行樾坦言:“不想你,为什么看另一个地方的天气预报?”
-
隔天下午,高铁站停车场,周纳离远瞧见倚在车旁的白行樾,笑着招招手,喊出声:“姐夫——”
周纳绕过熙攘人群,拖着贴满贴纸的黑色行李箱,大步流星跑过来。
有段日子没见,白行樾打量他,温和道:“黑了不少。”
周纳笑得粲然:“前几天我和她在敦煌,蹲点拍魔鬼城的日出来着,沙漠里实在太晒了,涂一百个防晒霜都不管用。”
白行樾说:“彭知琦哪儿去了?”
周纳说:“她顺道去看她爸了,开学前两天回北京。”
白行樾将他的东西塞进后备箱:“饿不饿?先带你去吃饭。”
周纳坐进车里:“我想吃烤鸭。”
“成。”白行樾提前订位置。
路上,周纳给周旋打微信电话,打两遍没人接,知道她那边不容易上网,放弃了。
周纳有点惋惜地说:“本来还想着,我姐能目送我进大学校门,毕竟人生第一次,总得有点仪式感。”
白行樾说:“以后你还有很多个第一次,不差这次。”
周纳转念说:“没关系,这不有姐夫你吗?你俩派出一个做代表就行。”
周纳一口一个“姐夫”,白行樾并非不受用,说:“趁开学前,带你四处玩玩儿。”
周纳立马来了兴致:“行啊,我还没逛过北京呢。”
吃过饭,白行樾带他回家,将人安顿到客卧。
阿姨提前把房间里里外外清扫一遍,换了新的床单被罩。周纳仰躺在床上,整个人陷进去,闻到一股被阳光晒过的味道,很温暖。
白行樾还有事,得去事务所一趟,把门禁卡和信用卡交给他:“待不住就下楼逛一圈,想买什么买什么,记得早点儿回来。”
周纳没同白行樾客气,笑着说:“放心吧姐夫,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
云南洱源县,气候依旧闷热难耐,多云转阴。
这次发掘的是初唐时期的古墓,出土了不少南诏风格的陶器和金属器,千年前盛行佛教文化,器具底部镌刻了莲花花纹,很有研究价值。
地底环境极差,像待在潮热的火炉里,久了容易喘不过气。
队伍分成几组,轮班下去。跟周旋同组的有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都毕业不久,经验不是特别多,做起事来畏手畏脚,效率低。
女生叫胡明黎,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看周旋有点冷淡,一直不太敢接近。
周旋停下来等胡明黎一起走,笑说:“我们尽快把工作做完,也能尽快出去。”
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胡明黎怔了一下,忙应道:“好,我一定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周旋体恤:“没事,慢慢来。”
胡明黎说:“那个,感觉你好熟练呀……像从业很多年的样子,怪不得成队让你带着我们。”
周旋笑笑,没说什么。
在底下待了两个小时左右,已经快到极限,几人脑门都覆了层薄薄的汗,面色泛白,随时有可能因缺氧而晕眩。
周旋没给胡明黎分配太多活,和叫房鹏的男生一起,将出土的文物封进密封箱;另外两个男生使劲一抬,把箱子放到台上,等专业的运送师傅进来搬走。
又过了几分钟,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几人出去了。
周旋回到暂时歇脚的帐篷,一口气摘掉口罩和手套,凑到风扇旁边吹风,又喝了口冰水,才慢慢感觉活过来了。
帐篷外有脚步声,胡明黎站在挡帘边上,试探着说:“我能进来吗?”
周旋过去掀开挡帘。
胡明黎捧着一盒果切和两袋冰块,笑说:“喏,给你的。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周旋说:“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胡明黎待人太客气,像在刻意讨好,让周旋觉得不太自在,但没表现出来,只当她是初来乍到,想找个人作伴,当饭搭子。
聊了没几句,胡明黎把东西放到桌上,离开了。
周旋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咀嚼,还没咽下,手机震动了几声。
难得有信号,今早周旋给白行樾发过消息,说下午和明天不是她的班次,休息一天半。
白行樾算准时间打来的。
周旋拿湿巾擦了下手,指腹划向接听键。
听筒里,喧嚣声入耳,白行樾清润的嗓音落地:“忙完了?”
“刚忙完,准备回去了。”周旋笑说,“你在哪?感觉你那边好吵。”
白行樾没搭腔,说:“周纳在家住了几日,昨天已经入校了。”
周旋说:“他跟我说了,怕我上不了网,特意发的短信——这阵子辛苦你了,还得抽空帮我照顾他。”
白行樾笑了声:“打算怎么犒劳我?”
周旋轻抠一下手指肚,有意无意说:“等见面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白行樾答应了。
各自安静了一会,周旋听到隐隐约约的广播音,机械的女声,很耳熟。
她听不太清,想问些什么,白行樾忽说:“你那儿天气怎么样?”
周旋出了帐篷,抬头看,前一秒还乌云密布,下一秒艳阳高照,无风无浪,粗壮的榕树和比人高的野芭蕉长在河谷阴湿处。
白腰雨燕在高空成群盘旋。
周旋轻声说:“还不错,意外地没下雨,是晴天。北京天气怎么样?”
白行樾说:“不知道。”
这三个字好像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暗号,意义和动机只有彼此知晓。
周旋虚抓了下空气,一颗心脏砰砰乱跳,快要蹦出嗓子眼,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周旋笃定地问:“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