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林惊昼看得有些难过,他觉得林沚遭受的苦难太多。
如果他的脸被弄成这样,他应该没法像林沚这样坦然接受。
当然他也不知道林沚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经历了多少挣扎。
林沚歪头看他,像朋友那样发问:“对了,你的嗓子好点了吗?”
林惊昼点点头:“再吃一天药就好了。”林沚“诶”了一声,说:“我想起来家里还有梨,我给你做个冰糖雪梨吃吧。”
林惊昼变成星星眼,他由衷地讲:“我要喊你哥了。”
林沚笑起来,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柔,亮堂。
林惊昼不好意思坐着等吃,就说要帮忙打下手,他笨手笨脚地给梨子削皮,一刀下去肉都带下来了。林沚也不说他干得差劲,只是嘱咐他要小心手。
“你过来我特别高兴。”林沚把冰糖倒进碗里,说,“毕竟我这里除了图南也没有别的访客。”
林惊昼虽然和林沚不熟,但也经常听人提起,他做事体贴又周到,没有架子,对所有人都礼貌温柔。
林沚的朋友很多,他出事故的时候,有很多人发微博悼念他。
这也和林惊昼不同,林惊昼的圈内朋友只有酒友,没什么人真诚待他。
“诶,林老师。”林惊昼喊他,“你因为杨莫年放弃了自己的一切,你不恨他吗?”
林沚从林惊昼手里接过梨,熟练地去核,切块,他摇了摇头:“恨就是还没彻底放下啊,我不恨他,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去想他。”
林惊昼愣了愣,他想到张裕舒对他说过的几次恨,心口漫开酸意。
还好张裕舒至少还在恨他,林惊昼的表情发苦。
林沚对情绪很敏锐,他察觉到林惊昼的低落,于是他拿起一块梨,递给他,说:“这是图南买的,很甜。”
林惊昼接过这块切得很漂亮的梨,跟林沚道谢。
林沚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他低下头,把剩下的梨都放进锅里,又加了冰糖和枸杞。
他开了火,开始炖这一锅梨。
水烧开还需要一些时间,两个人这么站着,不说话有点怪。林惊昼只好放慢速度吃梨,幅度小得几乎在抿。
林沚拿起抹布,擦拭料理台,来来回回了五六次,他终于开口说:“小许,你和张总在谈恋爱吗?”
林惊昼微微怔住,他意识到在林沚眼里他和张裕舒是畸形的关系,他要么是个急于上位在走捷径的野心家,要么是个傻白甜的失足青年。
见他犹豫,林沚也猜到了七八分。
“也挺奇怪的,虽然我跟你只见过两次,却觉得挺亲近的。”林沚笑了笑,“可能是我之前养伤,总在听你的歌,听来听去成了安慰,所以现在才多事要说这番话。”
“你虽然年纪小,但应该挺有主意的,我也三十多岁了,娱乐圈里的人,什么类型的我都见过。”林沚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刀具和砧板,他不想把这个谈话氛围弄得太严肃。
“你给人的感觉很像林惊昼。”林沚选择把话说得直接。
“嗯,我是说,私底下的林惊昼。”林沚皱着眉,他觉得他这样说有些残忍,但他不忍心这个年轻男孩以后会被伤透心,他继续说,“所以张裕舒选了你。”
“张总是个好人,应该对你也不错,但他的心永远留了一部分给林惊昼,你要想清楚。”林沚关了水,指尖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来,他脸上表情惨淡,自嘲般地讲,“别跟我一样,飞蛾扑火,一头砸进去,最后想回头都没办法。”
林惊昼的心脏被这番话熨得热热的,他知道林沚是好意,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沚说,只好暂时沉默着,点了点头。
“图南跟我说过一件事,张裕舒不是一开始就在做老板的。他大学毕业之后,做了一档网络访谈节目,口碑很好。但林惊昼去世一年后,这个节目突然消失了。”
“和这个节目一起消失的是一则新闻。”林沚缓缓开口,“《过关》节目主持人当众殴打嘉宾。”
林惊昼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喉咙发紧:“嘉宾是谁?”
“林惊昼的爸爸。”
《过关》这档节目刚开始播出的时候,收视率很低,完全是贴钱在做,那会儿他们还没分手,林惊昼每一期都有看。
他跟张裕舒也提过,可以提供帮助,当时林惊昼的微博粉丝有一千八百万,动手转发一下很简单。
但和他预料的一样,张裕舒拒绝了。
后来他们分手,林惊昼还是会看节目,节目做得很用心,质量也高,慢慢积累了一些粉丝。
林惊昼觉得时机挺成熟,跟几个认识的人打了声招呼,他在背后也出了点钱,算是帮节目拉了一些投资。
《过关》走上正轨之后,林惊昼就不怎么插手帮忙了。
一是张裕舒确实做得很好,二是他自己工作太忙,终于从工作间隙中抬起头时,会发现已经攒了很多期没有看。
其实那会儿他根本不需要接那么多工作,宋绮年都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欠了赌债,怎么把自己忙成这样?
林惊昼笑笑说忙点好,忙了就没空乱想。
他总想起张裕舒和他说分手的表情,满脸的绝望满眼的恨,他回忆千百次,也反刍这痛苦千百次。
宋绮年问他怎么跟张裕舒分手了。
林惊昼说,早晚会走到这一步,后面半句他没说出来。
但他没想到,原来他一直在让张裕舒痛苦。
他三十多岁了,正儿八经的恋爱没谈过,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心动的人,小了他十一岁。
林惊昼很努力地去爱他,做很多事,只睡了三个小时也要跨越半个中国去见他一面。
可是他的爱让张裕舒痛苦,他那些一厢情愿的爱,张裕舒不想要。
分手那天林惊昼几乎喘不上气,张裕舒骂他,戳他心窝,他都无所谓,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一辈子都在追求虚无缥缈的爱,试图用无底线的付出麻痹自己。
可是他让他最爱的人那么痛苦。
那天林惊昼走到门口又折返,从地上捡起他那个屏幕已经被张裕舒摔裂的手机,张裕舒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呼吸频率变得正常,但脸还是有些扭曲,像是还没来得及恢复好的那种捏捏玩具。
林惊昼应该说点什么,道歉或是解释,但他看着屏幕上的黑色裂痕,突然明白,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这裂痕一旦产生,就不会消失,他们从云南出来了,永远也无法回到德钦。
张裕舒爱的是那个没有名字的他,死皮赖脸跟着他的穷光蛋,永远等不到日照金山的倒霉鬼,不告而别的负心汉。
那么讨厌,又那么喜欢。
而真正的林惊昼,只会让张裕舒痛苦。
第68章
“谢谢哥。”林惊昼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沚的这番好意,只好郑重地再次重复,“真的谢谢。”
林沚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笑了笑,说:“其实我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还说教你。”
林惊昼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你是怕我跳火坑。”
林沚长久地看了他一眼,说:“别傻站着了,我们出去坐吧。”
于是他们又出去吃葡萄,林沚去房间里拿了那把吉他,他把琴包递给林惊昼,有点犹豫地问:“这是林惊昼的吉他吗?”
林惊昼点了点头,他跪在地毯上,把琴包打开,他的琴安静地躺在里面。
上次拍卖会之后,他都没顾上这把琴,也没好好看过。
林惊昼伸手摸了摸吉他原木色的表面,深吸一口气。
这是一把36寸的吉他,非常方便携带的尺寸,林惊昼带着它去过很多地方。
琴上有一处金色的涂鸦,那是林兰用他的签名笔画的,要倒过来看,才能辨认出是一张笑着的人脸。
林惊昼垂着眼睛,缓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这可是张总花了一百万拍到的。”
林沚没说话。
气氛好像有点愁苦,林惊昼把吉他拿起来,问:“想听歌吗?”
林沚很温柔地看着他,点头说“好”。
林惊昼抱着吉他坐在沙发上,先打开手机的调音软件,跟林沚解释:“我得先调一下音。”
林沚点头,很安静地看着他弄。房间很静,只有连续的拨弦的声音。林惊昼动作很快,调音结束后,他仰起脸,笑:“有想听的歌吗?”
林沚也笑:“那当然是《美丽园》。”
“谢谢你喜欢这首歌。”林惊昼歪了下身体,然后低下头,熟练地拨弦。
和电视机转播的舞台表演不同,没有灯光,没有舞美,只有吉他和弹吉他的人。
这个年轻男人的嗓音很好听,简单的和弦,轻快的乐曲,让人听着就会忍不住露出微笑。
林沚托着脸,认真地听,随着音乐声小幅度地摆动头和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