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干嘛啊?”陶迹说,“你们都会多少次诊了,治疗方案也是您老过了目的,没什么好去的。”
“你!你真的要气死我!”老主任说,“我告诉你陶迹,我给你三天考虑,那边的技术更先进,我那同学又正好在国内,你必须得给我去一趟!”
陶迹打了几句哈哈,把冒火的导师送出门外,转头就看见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我。
“咋了?假发没戴好?”陶迹伸手摸了摸头上,“不能吧,我刚刚照了镜子啊。”
因为化疗脱发,他觉得麻烦得很,干脆把头发剃光,买了各种假发戴,后来甚至给我推荐假发店家,说起来头头是道。
“戴好了,很帅的。”我勾了勾唇角。
“那就行。”陶迹往回走了两步,然后顿住,“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何流啊。”
我说:“老先生这么大阵仗,何医生不会不知道吧?”
“也是。”陶迹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算了,他知道就知道吧。”
何流当晚就把陶迹叫了出去,回来后两个人便陷入了冷战。
何流本来话就不多,陶迹又刻意不理他,每次他来查房,我都觉得整个病房里有种诡异的尴尬。
陶迹吃的药有副作用,吃完偶尔会呕吐,之前都是何流给他端水漱口,冷战之后,陶迹直接叫我的名字,让我帮他接水。
我硬着头皮,顶着何流带刀的目光,拿着杯子赶紧走出去。
回来时,陶迹和何流正在屋内说话。两个人已经快一周没说过话了,我识趣地没进去,在门口站着发呆。
屋内的说话声越来越大,最后似乎有了争执,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我问你为什么不去?”何流问。
陶迹反问:“为什么你那么希望我去?”
“张教授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他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为什么不珍惜这个机会?”
“专家……”陶迹似乎笑了一声,“专家我看的还少吗?老师不是专家?陈主任不是专家?你呢?你不算专家?”
“你别给我胡搅蛮缠!”何流说,“这边的疗法效果并不好,你不会不知道!张教授的方向和你的病情有多一致,你也不会不知道!”
“陶迹,你该去,你……”他顿了一下,说,“你得活下去。”
“我知道你们都想让我活下去,我也想。”陶迹说,“可是何流,如果我真的死在那儿,该怎么办?”
“陶迹!”
“你有没有想过,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疗效的方案,一旦我在那边没救回来……”陶迹说,“我就要一个人死在那儿了。”
屋内沉默了很久,半晌,何流说:“我陪你去。”
“我一去至少几个月,你难道要跟我去几个月?你还有那么多病人,那是对他们不负责。”
“你就无意义地耗着吗?”何流的声音已经在压着怒火,“你要在这儿,在我面前,让我眼睁睁看你等死吗?”
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何流沉默地收了东西,快步离开病房。
我进去,陶迹正看着窗外发呆,听到脚步声才回头:“你回来了啊。”
我觉得他应该不需要漱口了,就把水杯放到桌上,应了声:“嗯。”
“你在门外听见了吧?”陶迹笑道,“我刚刚看见你了。”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啊陶大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没事。”陶迹说,“就是觉得都这么大人了,还被小姑娘撞见吵架,怪不好意思的。”
我笑了笑,问:“可是陶大哥,你不去的话,身体撑得住吗?”
陶迹无所谓地耸肩:“当然啊,我本身就是学这个的,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清楚。”
第4章
我以为他说“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清楚”的意思是,他的身体状况还没差到需要转院的地步。
直到那晚,我正刷着手机,突然听见旁边玻璃摔碎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满地的玻璃碎片、喷溅一地的水渍,还有昏倒在床边的陶迹。
我吓了一跳,抖着手去拍铃。不一会儿,何医生和科主任一路飞奔过来,后面跟着一群推仪器的医护人员。
他们迅速把陶迹扶到床上,清理呼吸道插管一气呵成。等生命体征平稳下来,科主任拍拍何流的肩,没说话,带着其他人离开。
屋里陷入安静,病房的灯冷冷地落下,我这才清晰地看见何流红得可怕的双眼和轻颤的手。
我心里没由来地升起难过。
陶迹有惊无险地醒了过来,但这之后他和何流的关系并没有缓和,唯一的变化就是,陶迹最终同意了去张教授的医院。
我私下里问他为什么改主意,他说老师动了怒,硬要带他走,要是不走,老师就推掉所有的项目,在这边守着他。
老主任年事渐高,陶迹再怎么也不敢折腾他,只好乖乖同意。
其实我知道,还有一个原因。
前不久,陶迹生病的事被他从前负责的病人知道了,他们彼此联系,一道来看望他。
那天我也在,听见他们聊天说,有一位叔叔曾经和陶迹的病情十分相似,在陶迹的劝说下接受了骨髓移植,手术十分成功,自此重获了新生。
那位病人走后,陶迹站在窗前,一直盯着向日葵和那个塑料苹果,看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他想努力活下去。
每个人都在尽力活下去。
临走前,陶迹悄悄把我叫过去,把向日葵花盆递给我,让我帮忙照看。
“千万千万要照顾好它,别让何流发现!”他千叮咛万嘱咐。
我不解:“你为什么不带着它过去啊?”
陶迹挑眉,从口袋里拿出小苹果:“我把它的灵气抽到这个苹果里了,就不带本体走了。”
我有点无语,这是什么幼稚又中二的理由。
我问:“那为什么不给何医生照顾?”
“我们俩现在吵架呢,我不能理他。”陶迹撇嘴,“要是你出院我还没回来,你就把花送到他办公室吧。”
嘴里说着吵架,心里还惦记人家。我觉得好笑,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你笑什么?”陶迹说,“你没谈过恋爱吧,小童童?”
我摇头:“没有。”
“难怪你不懂。等你找了男朋友,就能理解我了。”陶迹嘚瑟地笑笑,“这盆花就是我的眼,让它替我查岗。”
我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何医生不送你过去吗?”我问。
“我不要他送。”陶迹说,“我有手有脚,又不是腿断了。”
我故意又问:“那……你不想何医生吗?”
陶迹回答得很快:“想他干嘛?”
我呵呵笑了声:“也不知道今天上午,在何医生办公室门口偷瞄的人是谁。”
陶迹瞪我一眼:“小童童你变坏了啊。”
陶迹离开了很久,久到病房里病人换了两轮,也没见他回来。
那盆向日葵我左藏右藏,竟然真的捱到了出院那天都没被何医生发现。
我出院那天早上,依照约定,把向日葵送到何流的办公室。
见到向日葵,何流一愣,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以为他会把花带走。”
我奇怪:“陶大哥到现在都没跟你说吗?”
“没有,他脾气犟。”何流无奈地笑,“辛苦你了,就放窗台上吧。”
我放好花走过来,想跟他道别,却见他半开抽屉里摆着一盒拆了口的烟,还有一迭报告纸,以及各类白血病的治疗指南,每一份都卷了边。
报告扉页“陶迹”两个字格外醒目,最后一行写着:融合基因pmlrara,确诊为apl型白血病。
我立刻明白,这是陶迹的各项检查报告单。
何流起身去打印机那边拿文件,从我身边路过时,我被他身上的烟味呛了一下。
我讨厌烟味,可以肯定何流之前是不抽烟的。因为之前查房,他离得这么近,身上也只是消毒水味,有时候会有洗衣液的清香。
看着那份报告单,不难猜出他为什么抽烟。
我想了想,还是说:“何医生,其实陶大哥并没有生你的气,你们好好聊聊,一定会没事的。”
何流一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小姑娘想得还挺多。”而后收了笑,沉默几秒,“可有些事情,不是聊聊就可以解决的。”
我没懂什么意思,何流已经岔开话题:“不舒服及时给我打电话,如果有复发的迹象,一定要来医院。”
我点头:“知道了,谢谢你,何医生。”
“不客气,这是我的职责。”何流说,“我希望看到你们平平安安。”
第5章
我没想到,再见面已经是一年之后。
itp有复发的迹象,于是我又去了医院,挂的还是何流的号。
何流和一年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样英俊挺拔,哪怕静静地坐在计算机后面,也能看出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