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医院的花园其实并不算太过喧闹,在花园里的病人和医护也不算多,林霜柏安静低调地走在没几个人走的小道上,几分钟后,在无人留意的隐秘处,林霜柏悄然消失于侧楼旁那条被树荫笼罩着鲜有人会走的通往侧楼外一条小巷的狭道中。
第一百七十三章
o, what may man within him hide, though angel on the outward side!
——shakespeare, act 3, scene 2 of “measure for measure”
【唉!一个人外表可以装得像天使,但却可能把自己掩藏在内心深处!
——《一报还一报》,第三幕第二场,莎士比亚】
接近黄昏时刻,黑色轿车自暮色中沿着车道匀速驶到了那栋多年来无人愿意再靠近的别墅前院门前停下,几分钟后车门打开,林霜柏从车上下来,定定地看着这栋在郊区极偏林带尽头的别墅。
发生过惨烈凶杀案的别墅,无人问津早成荒废之地,围栏外四周都是疯长的杂草,前院的铁门围栏每一根都已被锈蚀的彻底,铁门还维持着当年被撞开后歪斜向一侧的状态,前院里也同样的杂草丛生,当年那些纷乱的脚印早已不复存在,然而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前院那条通往别墅正门的石子路上,出现了近日有人来回出入所留下的斑驳脚印。
抬头看一眼满是霞光的天空,林霜柏缓缓吁出一口气,而后面无表情地穿过前院大门,顺着那条石子路走向别墅。
别墅的外墙上爬满了枯藤,侧边一楼和二楼的窗户都是破碎的,隐约能看到那落满灰的破窗户上有几张蜘蛛编成的网铺在了那穿风的破洞上。
走到别墅门前的台阶上停下,林霜柏低头看了看台阶上那清晰可辨不止一个人的脚印,而后抬脚绕过那些脚印走上台阶,伸手推开半掩的正门,迈着闲逛般的脚步走进了别墅内。
别墅内就像是另一个时空,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当年的模样,一片狼藉,家具不是移了位就是翻倒在地,客厅正中央是从高空中掉落下来砸得粉碎的吊灯,而厨房的地面上则散落着被打碎的碗碟碎片。
整个别墅内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林霜柏每走一步都会扬起灰尘,他能看到照进屋内的夕阳越来越微弱,不过是他从正门走到地下通道入口短短一段路,别墅内已经变得昏暗许多。
地下通道所通往的是改建私用的酒窖,只是林霜柏知道,那个酒窖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残忍的屠宰场。
不算宽敞的通道因昏暗而形成一种压抑的窒息感,林霜柏打开手电筒,强光打到墙壁上,照亮了上面血迹风干后留下的褐色痕迹。
一步一步往下走,林霜柏还未走到底就已经听到了从地下室深处出来的呜咽声。
空气变得越发潮湿沉闷,混合着周遭环境泛出的霉味,让人几欲作呕。
脚尖踢到一条掉在地上的铁链,林霜柏停下来,尽管这条铁链并没有铐在他的脚踝上,可他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曾经被铁链困锁的不适感。
人的大脑是如此神奇,无论愿意与否,都会如实记忆那些曾经深刻的恐惧情绪和令人备受折磨的痛苦触觉,一旦回到特定的场景或地点,便会自动触发,将人重新拖回记忆的深渊中。
地下室的灯,在林霜柏一动不动的原地站了整整一分钟后骤然亮起。
应当早已不再有供电的地下室,在林霜柏抬头的那个瞬间亮如白昼。
悬挂在天花板上摇晃的灯管,满是陈年血迹的长方形高台,被堵住嘴巴用铁链捆绑在高台旁那张椅子上的女子。
林霜柏用了几秒时间适应地下室突如其来的敞亮,然后便关掉了手中的手电筒。
“……唔……唔唔……”
头发凌乱且脏污的年轻女子,双手手臂被反绑在身后,双腿则被分开跟椅子的椅脚绑在一起,她满脸都是惊恐地看着林霜柏,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盈满泪水,在她口中塞着一大团被血浸透的医用纱布块,明明说不了话,她却还是拼命发出奇异的呜咽声,甚至因为过于用力的关系,那一只手就能掐住的脖子上凸显出清晰可见的青筋。
目光在女子身上停顿片刻,林霜柏并不在意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将脚下的铁链踢开,林霜柏一边环视一圈周围无比熟悉的环境一边往前走了几步。
尽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可他却依旧清晰记得这个地下室里曾经挂着多少具尸体,那几个被绑架来的人又曾经经受过怎样惨无人道的虐杀和分尸。
在高台前停下,林霜柏淡淡开口:“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装神弄鬼吓不到我。”
“我也并没有要吓你的打算,毕竟你早就知道死的人不是我了,不是吗?”
在那面曾经用铁链铐锁住林顺安的墙面前,还站着一个男人,细软的卷发,白净温雅的长相,他微微歪头打量着此刻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双手却带着白色皮革手套的林霜柏,略有几分好奇地问道:“你现在,到底是林顺安还是第二人格林霜柏?”
“你觉得呢?”林霜柏挑起眉毛看男人,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应该很了解我,不是吗?还是说,其实你也是不久前才确定,我的的确确是个人格分裂的疯子?”
“怎么能说自己是疯子呢?”男人轻声笑了笑,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中,身形清癯却不显瘦弱,“如果你只是林顺安,那该多无趣啊,多一个第二人格林霜柏,你的行动和抉择不再像原来那样可轻易预测,这个案子才真正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有趣……”林霜柏玩味地重复对方话里的关键词,声音听不出半点喜怒,“你直到现在还把这一切当成是游戏。”
“你不也一样吗?跟我相互周旋试探这么长时间,死了这么多人你还这么沉得住气。”男人摇了摇头,缓步走到被绑的女子身后,“从我手上抢走潘时博,你就不怕我把她杀了吗?”
“我抢走潘时博?”林霜柏像听到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般面露嘲讽,“要杀潘时博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我不过是帮忙收尸而已,反正,你本来也要把潘时博的死栽赃到我身上。至于她,真是抱歉,跟我非亲非故,我有什么理由要怕你对她下手?”
早已在绝望和惊惧中煎熬多时的女子,在听到林霜柏的话后先是震惊的死死瞪住林霜柏,紧接着眼眶中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滚落,她浑身颤抖地发出“呜呜”的泣音,从脸到脖子都涨得通红。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总是给我惊喜,所有的反应以及说出来的话都跟林顺安截然不同。”男人将双手从风衣的口袋中抽出,然后搭到女子的双肩上,在感受到女子身体颤栗得更厉害却依旧不敢挣扎的反应后,男人脸上那抹微笑多了丝诡异的满意,“你真的只对死人感兴趣吗?那我现在把她杀了,好让你在这里帮她做解剖,如何?”
视线从男人的脸上转移到他搭在女子肩上那双戴着白色医用手套的手上,林霜柏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反而说道:“这个地下室不是只有一个出口,你故意留下来等我,是早就猜到我会找来这里。”
完全不理会女子在极度恐惧下那种歇斯底里的抽泣和疯狂摇头所致的身体晃动,男人颔首道:“我在家里等了你很久,没想到却被你放了鸽子。没办法,只好去抓沈老队长看看能不能把你引出来,刚刚开灯的时候看到被绑在这里的人不是沈老队长,你有没有失望?”
不耐烦地微抬下巴,林霜柏满脸都是肉眼可见的嫌弃:“我有什么好失望的,你抓沈义,比起将我引出来,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折磨沈藏泽。”
“你还真是了解我,果然不管是林顺安还是你,都跟我是一样的人。”男人似乎觉得很高兴,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得更大,“你预料到了我不仅关了一个人质在这里,而且也知道我会留下来等你,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救下人质吗?还是要看着我了结她的生命,就像当年,你在这里看着那些人被你父亲林朝一虐杀至死一样?”
寒光微闪,男人手中翻出了一把解剖刀,在说话间像不经意般抵在了女子喉间,另一手将塞在女子口中的那团医用纱布块拿掉随手扔到地上,接着男人俯身靠到女子脸侧,单手用力捏住女子的下颌让她张大嘴巴给林霜柏看,目不瞬眨地直直与林霜柏对视:“她刚被我关起来的时候一直在没完没了的闹,后来我嫌她实在太过烦人,便干脆把她舌头割掉了一部分,反正她是个写报道的新闻记者,就算说不出话了还可以用文字来发声,你说对吗?”
女子被迫张开的嘴巴就像一个黑洞,依稀能看到,被割掉的半截舌头伤口还未痊愈,在口中血淋淋的抽动着,看起来是那样的恐怖而渗人。
看着女子泪流满面地被逼着仰头张嘴展示自己可怖的伤口,林霜柏却仍是面不改色没有半点触动,静默少许后说道:“你自己的堂妹,要怎么处置她,是你的事。只不过安法医,你真的觉得我今天会轻易放你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