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假面之罪> 第177章

第177章

  自加入协助调查以来,沈义一直在翻阅当年的卷宗,这十几年里,他没有一天能忘记当年的整个办案过程,几乎每天都会控制不住的债脑海中复盘,不断去回想,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细节,整个案件的调查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现方向性错误。
  实际上,当他从夏蓉蓉的牺牲这件事抽离出来,并试图以更为客观的角度去回忆整个案件的发展,每一次尸体的发现以及被害者的身份,安善和林顺安的被绑架顺序,林朝一的整个犯罪过程再到最后面对警察时的反应,他必须承认,撇开当年尚未有如今这般发展进步迅速的科技调查手段,他以及整个支队在后期的调查中,都不可避免的因为媒体的报导、舆论所带来的压力、公众因凶案不断出现新的死者可警方却迟迟未能抓到凶手而产生的恐慌不满还有质疑等现实问题,而出现不够冷静失去准确判断力等问题。
  夏蓉蓉是他们当时整个支队里最沉得住气的刑警,也正因此,她才能发现林朝一的踪迹并跟踪过去,尽管这也导致她最后的牺牲,可必须要承认的是,夏蓉蓉当时对林朝一的判断是正确的,林朝一并不是完全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杀人犯,他只是在精神已经失常的生病状态下还受人利用怂恿,进而一再犯罪并将杀人行为手段一步步进化,可如果从犯人性质来看,真正在这个案件中进化的,其实不是林朝一,而是利用林朝一持续进行凶残人体实验和虐杀行为饿操纵犯。
  然而很可惜的是,夏蓉蓉的意见在当时一定程度上由于她是女刑警的关系,没有得到真正的重视,哪怕是沈义这个支队大队长,也有作为一个男人和队长的傲慢,并未完全采纳夏蓉蓉的观点和建议。尽管他也认为犯人不止林朝一一人,可他当时的看法,还是更多偏向于林朝一是绝对主犯,共犯只是帮凶。甚至,在夏蓉蓉牺牲,案件被迫以林朝一被当场击毙这一客观结果闭案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义也还是认为,帮凶最多只是提供了杀人方式。
  拿起一支笔,沈义在白板上写下“林顺安”、“安善”、“潘时博”、“林朝一”以及“经济犯罪案”,并在连线后分别又在“林顺安”和“安善”之间写上“挚友?”和“幸存者”,“林朝一”与“潘时博”跟“经济犯罪案”的连线上则写上“受害者”,但同时又在“林朝一”和“潘时博”之间写上了“帮凶/操纵”,而“林朝一”跟“安善”之间的连线却是“受害者/帮凶”。
  沈义面向众人,道:“因为家庭对于林朝一有着极特别的重要性和特殊性,林朝一绑架林顺安的原因是因为想见儿子,跟儿子好好说几句话,而从来都不是将儿子拖下水让他成为跟自己一样的罪犯,所以在最后,林朝一不惜以亲手刺伤林顺安的方式,努力为林顺安洗清是自己帮凶的嫌疑。只是当年和现在,我们似乎都忽略了,谁都没有规定,帮凶只能是一个人,潘时博可以是幕后策划参与犯,安善也可以是生命受到胁迫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受害者帮凶。”
  太过专注看眼前的事物,就会忽略周遭的一切。
  如果从一开始就带着成见去调查,那么得出来的结果,真的公平公正吗?会不会其实在调查过程中已经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
  “通缉犯有两个,一个潘时博,一个林顺安,我曾经怀疑潘时博是否在逃跑后已经遇害,但在确认了安装窃听器的人是安善后,我有了一个新的推测。如果我们可以假定林顺安是杀害安善的凶手,是不是也能推定潘时博也有可能是杀害安善的凶手?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未找到潘时博的踪迹。如果说安善对于潘时博来说有任何特殊性,那么安善作为真正的富商之子,是潘时博当年想要杀害的对象之一,在十一年后达成当年没能达成的目的,并且还能顺势将这个罪名嫁祸到林顺安身上,一石二鸟。”沈义在白板上画出一条新的连线,将“安善”和“潘时博”;连接起来并写上“胁迫/利用”,“潘时博是当年凶杀案的幕后策划者,如果安善真的是帮凶为林朝一提供了杀人手法,那么潘时博必然也知道这个真相,也就不难解释安善在大队长和林顺安办公室里安装窃听器的行为,或许潘时博就是以当年安善曾是帮凶这件事来威胁安善,让安善不得不帮助他,为他提供刑侦调查案件的进度、任务安排以及队里的情况。”
  说到这里时,沈义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一些熟悉的面孔上掠过,短短数秒的停顿让会议室里的气氛在凝重之余也变得相当微妙,特别是史志杰等人,在沈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时,都有了低下头的冲动。
  没有去看沈藏泽此刻的表情,也没有太在意沈藏泽的眼神,沈义脸上的表情依旧冷静,只是声音略微低沉少许:“我曾经,在办案时犯过很严重的错误,那就是先入为主。而对于当年所办的这最后一个案子,在多年的反思过后,我选择放下成见和主观看法来协助调查如今这个仿佛在重现旧案的新凶案。这是我个人的做法,我无法要求所有人跟我一样,并且我已经离开多年早已不再是刑侦大队长,没有任何立场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希望,刑侦支队,是一支团结一致,任何时候面对任何案件都能保持严谨和专业的队伍。我们要追查案件真相抓住真凶,也必须要记住自己是手握执法权的人,执法人员手中的权利是为了维护社会安定和市民生命财产安全而非以权谋私,更不能因为自己判断出错而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无论是人命还是冤案。”
  人命不可挽回,而冤案,不仅毁掉一个无辜甚至是受害者的人生,还会牵连其家人令他们的人生也走上迫不得已无法回头的分岔道,这样的行为,与杀人无异。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结束会议的刑警们带着各自接下来的任务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沈藏泽照例留到最后,却在所有人都出去后,发现沈义还在位置上坐着没有离开。
  停下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沈藏泽迟疑了一下,又看一眼已经在外面忙碌起来的部下,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后才转身对沈义开口:“爸,对不起。”
  这段时间,他其实有很多次都想要跟沈义道歉,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身陷争议,给回来协助调查的父亲蒙羞,被迫跟他一起承受非议,这些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承受发生的任何事,却没想过,当父亲因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成为别人的谈资,原来他也会因为太过抱歉而难以面对。
  原本觉得只是自己在感情上义无反顾,也做好了面对各种流言蜚语的准备,更清楚知道自己跟林霜柏从来就不是被祝福的,所以当一切被揭开时,他想过必须面对父亲的愤怒,也没想过要在找出真相前请求父亲的谅解和接受,因为如果换位思考,他都不认为这是父亲能认可的关系。
  林朝一的儿子,短短六个字,却不管是哪一个字都像诅咒一般,对象是个男人,意味着这段关系是哪怕到了现在这个时代依旧会被很多人戴着有色眼镜去批判否定的同性恋,而这个男人甚至是杀害自己妻子的那个杀人犯的儿子,不管是从道德层面还是从伦理层面,都在突破下限。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多加上公开关系被质疑问责,之后还有可能被停职甚至是没法再继续当刑警,即使最终队内的纪检调查没有问题,他将来也基本升迁无望。这样的结果和局面,他可以自己去承担面对,却无法容忍让父亲跟自己一起被拉到沼泽中,被其他人一起议论。
  沈义还在用笔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上做记录,在听到沈藏泽的道歉后,他抬起头,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道:“你做错了什么要跟我道歉?”
  沈藏泽微微低下头,他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抬头挺胸,却没办法不带半点愧疚的面对沈义。
  “没想过会发生今天这样的局面,还是因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太多,觉得自己的选择和决定不仅让我脸上无光,还让我不断被提醒自己儿子跟杀了自己妻子的杀人犯的儿子在一起,所以觉得对不起我?”沈义平静地说出沈藏泽心里的想法,然后把老花镜放到会议桌上,“听着,你没做任何让我丢脸的事,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是那种固执死板的老古董,无论是选择林顺安还是相信他,你没有逃避过任何责任也承担起随之而来的种种责难和后果,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是你父亲,不会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就否定你,更不会因为你坦荡做人而觉得面上无光,外人说的话做的事不足轻重。我沈义还活着,轮不到别人来教你如何做人做事。你沈藏泽只管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万大事,都有我给你撑腰。”
  还是刑侦大队长时,沈义也一样是暴脾气,甚至比沈藏泽还要凶,刑警面对形形色色各个阶层的犯人,但打交道最多的还是那些生活在底层走上歧路的罪犯,因为任何案子,总要从最细微的地方入手调查,比方把那些小混混抓回来审,又或是想办法先抓住犯罪团伙的某个尾巴,进而顺藤摸瓜的往上查,在那个科技还没有现今这么发达,教育普及程度也没有现在那么高的年代,跟底层犯罪分子打交道很难动不动就拿出监控录像和各种痕检证据,只能靠他们刑警反复盘问嫌犯,要么话术诱导,要么就是拍桌子跟嫌犯大小声比谁更凶神恶煞。也因此,那个时候,沈义其实算是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