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你尽管做你该做的,什么顾忌都不需要有,不管是谁,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你坚守你的正义,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林霜柏用指尖轻轻触碰沈藏泽脖子上的伤痕,“我早就说过,只要是我这个人这个身体亲手实施的犯罪,不管犯罪时是我还是第二人格,也不论犯罪的原因是什么,都应该接受相应的惩罚。我始终认为,人应当为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承担相应的责任。并且,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沈藏泽,如果将来发生任何危及你安危的事,请你一定要,立刻放弃我。
“今晚是最后一次,如果之后我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不要原谅我。”林霜柏拉下沈藏泽停留在他耳边的手,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嘴角,“我一直很希望,自己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不是什么杀人犯的儿子,不是一个有精神病的疯子,只是很多事已经发生,我改变不了。”
月光越渐冷冽,地上的影子明明不分彼此,却不知为何比形单影只显得更加孤寂。
“这些年我接受过很多次催眠治疗,我母亲比谁都更害怕我发病,可她不知道,早在父亲将我绑走囚禁在地下室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我在国外十一年,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我要回来,总要找出那个被掩埋的真相然后好好赎罪;其实在潘时博去局里自首前我就已经察觉到了第二人格确实存在,在罗英成的案子结束后,我越来越频繁地发现自己出现记忆空档,有时候我甚至无法确定,跟你在一起时那个人是不是真的都是我。或许,当我重新回到这里,当我们开始渐渐接近真相,第二人格才会为了守住那些记忆再次出现。”
林霜柏说得很慢,在第二人格将他取而代之的时候,他就像是被关进一个虚无的空间中,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无法确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够听到沈藏泽的声音,沈藏泽就像是他跟外面世界唯一仅剩的连接,哪怕无法夺回身体和意识的主导权,只要跟“他”说话的人是沈藏泽,他就能短暂地获得与第二人格共存的记忆。
可他却没能阻止,第二人格在刚刚对沈藏泽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那几个孩子具体到底看到了什么很关键,一定要问出来;接下来还会出现死者,死状会跟当年旧案的死者很像,你要将我对当年死者的全部研究笔记拿去当证据进行分析,现在的痕迹物证鉴定技术已经比当年进步发展了许多,我知道你们刑侦支队的人一定能查出真相,至于我,作为一个并不全然无辜的受害者,同样也会将自己的正义贯彻到底。沈藏泽,我不需要任何人站在我这边,我只要能将公道还给所有受害者。”
我知道哪怕所有人都不信我,质疑我,你也还是会坚定的相信我的清白。
可是我不要你站到我这边,被拖入深渊的人我一个就够了,沈藏泽,我要你即使俯瞰深渊也永远身处光明。
忍着身上从内到外的痛楚,沈藏泽一手撑在地上从林霜柏怀里支起身体,然后费劲地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
“我来,是为了带你回局里接受调查,一个人来是因为我要你相信我,我不是因为怀疑你所以才要抓你,而是因为我比谁都相信你,相信你没做错任何事,相信你不管是十一年前还是现在,都不是他们所认定的杀人犯。”沈藏泽扶着窗棂,垂眸看还半跪在地上的林霜柏,“你跟我回去,我一定会还你清白。”
林霜柏很久都没有动,维持着半跪的姿态,像在请罪,又像在恳求。
半晌,林霜柏站起:“我之前曾经跟你说过,会用你想要的方式一直在你身边,很抱歉我要食言了。”
鹰眸在月光下泛起一丝微光,林霜柏走到茶几前,戴上手套,俯身从茶几底下拿出了手枪。
将手枪上膛拉开保险,林霜柏再次转身,枪口指向站在窗台边的沈藏泽:“我不能也不会跟你回去,沈队,你其实应该带队来抓我,那样,即使我还是会逃掉,至少你不会受伤。”
“没想到会是你先用枪指着我。”沈藏泽感觉到有些荒唐的想笑却无法牵动唇角,他定定地看着那黑黝黝的枪口,一字一字问道:“回答我,许恺瑞和许苒是不是你杀的。”
沈藏泽可以不问,哪怕是到了这一刻,他也不曾怀疑过林霜柏。
可他要林霜柏亲口回答他,因为他要林霜柏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面对怎样的绝境,都不可以越过那条线,哪怕是为了他。
林霜柏没有逃避沈藏泽的眼神:“不是。”
沈藏泽微微颔首,然后向林霜柏上前两步:“开枪,否则我不会放你走。”
我是警察,除非我连站都站不起来,除非我连爬过去抓住你都办不到,否则哪怕我全然信你,我也不能就这样放你走。
眸底的微光迅速褪去,在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前,林霜柏回答道:“我爱你。”
扣动扳机,子弹自枪膛射出,在鲜血四溅的瞬间,沈藏泽看着林霜柏从自己身边掠过,如同一头矫健的狮子般从窗户一跃而下。
楼外传来凌乱的杂响,中枪的冲击力和灼烧的剧痛让沈藏泽几乎无法站住,他死死抓住窗台往外看,只见林霜柏拽着两根晾衣绳快速下坠落到隔壁楼外侧的一个外装空调上,紧接着往旁边一扑,攀着楼墙的水管道下滑直至落地。
接连的巨响让两楼里陆续传出起伏的咒骂声,落地后的林霜柏并未抬头往上看,就那样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一片漆黑的窄巷中。
温热的血很快将窗台和地板染成大片的红,沈藏泽再也撑不住身体靠墙滑倒,被贯穿的伤口血流不止,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快速失血让他浑身发冷,摸索着找到先前跟林霜柏扭打时掉到角落里的手机,沈藏泽咬牙硬撑最后一丝神智,在仅余的百分之二电量下打通了急救电话。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病房里除了他自己,还有两个人。
沈义和蔡伟齐。
一个坐在病床边,一个站在病床尾。
站在病床尾的是沈义,坐在病床边的蔡伟齐,两人是同样的面色凝重。
身上哪里都很痛,被子弹射穿的伤口尤其,沈藏泽在天旋地转的晕眩和恍惚中花了好一会才真正清醒过来,然后不顾蔡伟齐的阻拦,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义面色深沉地看着他,眉宇间透出极力克制下的隐忍,像是有问题要问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应该问什么?问儿子为什么没有跟上级报告就那么鲁莽一个人去找嫌犯?还是问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病历上已经写的很清楚,左上臂外侧中部可见枪弹入口,直径约1.5厘米,边缘整齐,周围有轻微烧灼痕迹,出口伤口直径约2厘米,边缘不整,出血明显;手腕有出血瘀痕,疑似被束缚所致,颈部有明显掐痕,身上有大片淤青以及多处被人咬伤导致的皮肤破裂及少量出血,月工周红肿和撕裂伤,直月昜内严重撕裂伴有出血,确认为遭遇到同忄生 侵犯。
在病床边上的蔡伟齐也没说话,事实上虽然活了大半辈子已经见过各种各样的大风大浪,但眼下的情况,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合适。
没有理会表情纠结复杂的蔡伟齐,早在失去意识前就已经做好决定的沈藏泽一把扯掉手背上的滞留针,动作略显迟滞地掀开被子下床,然后在沈义跟蔡伟齐都不明所以的错愕中扶床朝着沈义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仰面看着这些年跟自己关系生硬的父亲,沈藏泽深吸一口气,用喑哑的声音说道:“爸,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我跟林霜柏在一起了,就在我跟你一起去给妈扫完墓后。我爱他,也认定了他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伴侣。”
第一百五十六章
病房陷入到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作为外人的蔡伟齐没想到自己看重寄予厚望的后辈会在受了那么难以言齿的伤后语出惊人,有那么短暂的几秒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年轻的后辈受不住这样的身心羞辱所以疯了。
然而同时他又更加担忧沈义的反应,在听医生说明沈藏泽的伤势时,沈义就已经很是受打击,当时神色都有些扭曲发白,平复了很久才问医生是否会感染或有什么后遗症。
蔡伟齐知道,沈义只是不善表达又过于严厉,可对沈藏泽,沈义一直都是疼到骨子里且时时因为沈藏泽感到骄傲,现在沈藏泽受到这样的折辱重创,沈义心里是何等的痛苦难受又该有多愤怒。
可他是万万没想到,沈藏泽才刚醒,就又给沈义扔去一枚原子弹。
复杂的思绪在脑中交织,蔡伟齐急急忙忙走到沈义身边,因实在拿不准沈义此刻的心情,只能做好准备,一旦老友失控就先拦住然后叫医生。
沈义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唯独那双瞳孔都在震动的眼眸透露出他听到沈藏泽的话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跪在地上带着忄生虐伤还有枪伤的,不管是脾气还是外貌都更像妻子的儿子,生平第一次,让沈义感觉到荒唐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