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双手一齐扣紧沈藏泽双腕,林霜柏使劲往边上一带回身就将沈藏泽反压到墙上,厉目看着沈藏泽道:“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只要是人,就一定会被别人的看法所影响!你以为自己有多懂人性,你真以为你认识知道的我就是全部的我了吗?!”
“我不懂人性?我他妈就是因为懂人性才要你别为了重启旧案而在其他人面前这么不管不顾地发疯!”沈藏泽猛撞到墙上,却无暇顾及生疼的肩背,怒道:“你明知道队里不可避免会有人戴有色眼镜看你,为什么还要用那种方式去审问潘时博?!冒险把自己推到会被人误会的境地,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你以为我会在乎被人误会吗?”林霜柏冷笑一声,“只有林顺安才会在乎那种无聊的事,也只有林顺安才会去在乎那些不重要的人所说的话,而我,既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个心情去在意那些无谓的人事。”
林霜柏过分反常的言行让一个看似不可能却又一直被提醒可能存在的念头劈入沈藏泽被怒意侵袭的脑海中,以至于他跟林霜柏对抗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看着面前显得陌生的林霜柏,丝缕迟疑自沈藏泽眼底浮现:“……你,到底怎么了,就算潘时博真的跟旧案有关,你也不该像这样失控,你不是一向都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林顺安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第二人格。”林霜柏轻声吐字,刻意放慢的语速,让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传入沈藏泽耳中,“本来不打算这么早让你发现察觉的,不过事情发展有些超出预期,只能这么做了。”
松手退后两步,林霜柏跟沈藏泽拉开距离,在沈藏泽还来不及显露出惊错的注视下,他摆摆手跟沈藏泽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白手套,道:“跟他比起来,我更喜欢白色手套,毕竟法医和医生戴的都是白色医用无菌手套,虽然当不成法医,但也不妨碍我保留一些恶趣味吧。说起来,你好像之前还跟他说,要是第二人格真的存在,怎么可能十多年都不出现,沈队长,你怎么知道在国外的这十多年来我一次都没有出现过?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可不确保人格之间的协同意识共通,哦,对了,要是沈队长之前看过什么电影电视剧,以为人格切换必须要有什么契机或是刺激,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影视作品里的心理变态你看看就算了,实际上的人格切换没那么复杂,至少我跟他在这方面比较简单,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获得身体控制权。”
愣愣地看着已经不仅仅是反常那么简单的林霜柏,沈藏泽双眼都因难以置信而瞳孔紧缩,脑中思绪也因为林霜柏的话而陷入短暂的混乱中。
真的,存在第二人格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当年的旧案,他母亲的牺牲,是否真的都跟眼前这个男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可如果不是真的,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没有其他人能听到他们对话的情况下,林霜柏根本没必要单独对他演戏。
所以,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不是林顺安,也不是林霜柏,而是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吗?
像是对沈藏泽无法反应的呆滞与震惊感到少许的不耐烦,林霜柏又再“啧”了一声,走到办公室里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道:“沈队长,你该不会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吧?跟一个有精神病的杀人犯的儿子谈恋爱,而且这个杀人犯的儿子一早就被确诊大概率遗传精神病,你真以为他能是个正常人?早跟你说过是个疯子,你要半点都不信也太不尊重心理变态的精神病了。”
双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林霜柏翘起二郎腿,微抬下巴冷眼打量沈藏泽:“当年夏蓉蓉被关进地下室的时候,虽然已经受伤而且伤得不轻,但也不是没有机会逃跑,好歹是个刑警,不至于那么轻易就死掉,要不是她坚持一定要把我们一起救出去,说不定最后也不会死。毕竟夏蓉蓉跟科技股票操纵案没有半点关系,林朝一虽然疯了,但最开始也没打算杀夏蓉蓉。”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藏泽从喉咙里挤出无法相信的质问,尽管表情尚能控制,可眼底渐渐蔓延增多的血丝依旧让他已然眼眶赤红的双眼变得有些可怖,沈藏泽死死盯着沙发上的林霜柏,耳际传来阵阵怪异的轰鸣声,像有谁突然把他推进深不见底的漆黑潭水中,水流贯耳让一切声响变得模糊,却依旧无法掩盖过林霜柏说话的声音。
坐在沙发上的林霜柏满脸冷酷,以不带半点感情的漠然声线对沈藏泽说道:“他没有的记忆,我有。沈老队长当年的坚持其实没错,你们刑侦的确不应该因为林朝一死了就匆忙结案,毕竟林朝一不是唯一的凶手。要不是你们警方为了所谓的控制公众恐慌,实际上是怕被继续指责警察无能,哪怕还有疑点依旧不顾沈老队长的反对和争取,硬是让林朝一背起全部罪名来结案,现在也不会在这么多年后又出现新的受害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智在思绪凌乱间被拖拽回去找许苒的那天。
他还记得很清楚,那天在他提出那个请求后,许苒看着他,过了良久才开口。
然而却不是为了给他说明和解答。
“你现在问我这些,是因为小安跟你说了什么吗?”已经从事多年心理咨询工作的许苒并不意外沈藏泽会来找自己,甚至她早做好了被刑警逼问的准备,毕竟当年她也曾见过沈义,她本以为沈藏泽会是像他父亲一样的刑警,在林霜柏的真实身份被揭开后大概率会迎来关系的崩裂,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沈藏泽真的找上门来时,沈藏泽却说自己正在跟林霜柏交往,并且从他的神态以及话里所感受的,并不是对林霜柏的厌恶或是怀疑,而是一种真切的关心以及想要更进一步理解林霜柏的尝试。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许苒的确在多年的从业经验里见到各种不同形式呈现下的复杂关系,人性与感情的复杂程度从来就不是理智与所谓世俗道德能轻易规范约束,有时候,明知道是错的事,人也依旧会去做,有些明知道是错误的感情,即使努力克制最终都还是会越过那条界线从而一发不可收拾。若单以关系而言,沈藏泽跟林霜柏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最复杂的,也不是最出乎意料,可是作为给林霜柏提供多年治疗的心理医生,许苒对于林霜柏有一种不同于其他病人的强烈责任感和保护欲。
林霜柏并不是她的第一个病人,却是对她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病人。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绝不该对病人投射过多的个人感情,然而,林霜柏是她即将要放弃继续当心理医生时接收的病人,可以说如果不是从林霜柏身上看到自虐式的善良与坚强,或许她不会给自己迷茫又充满挫败感的职业生涯找到出口和答案。
“沈队长,我想你应该已经察觉到,小安实际上是个很危险的人,他对真相有着异于常人的执念,同时也对死亡和危险有着非一般的感知力和沉迷,他并不恐惧死亡和危险,甚至还会主动去寻找死亡和危险,当年的案子无论是从心理、感情还是人格层面,都对小安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后又重塑了他,因此跟普通人相比,小安在心理、感情以及精神人格上都充斥着难以化解的矛盾和扭曲。”许苒对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非常小心且谨慎,她看沈藏泽的目光里始终带着审视,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习惯性地对人所说出口的话持有保留性的信任以及全盘接纳后通过非理性常规分析所产生的怀疑感。
也许,沈藏泽对林霜柏的感情是真切的喜欢甚至爱,可是人的感情太过脆弱,轻易就能被推翻和摧毁,在面对质疑还有反对时,再坚固的感情都会出现裂缝,更何况,人的其中一个特性就是,爱意稍纵即逝且不堪一击,恨意却旷日持久甚至固若金汤。
负面的感情乃至情绪,总是能更长久的影响一个人,并且留下更加强烈更具伤害性的破坏痕迹。
“我必须提醒你,小安不是一个适合发展的感情对象,他很爱你,为了你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可同样的,他对你的感情并不纯粹,掺杂了很多无法解析清楚的情感,他不稳定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还有你跟他之间牵涉到旧案人命的关系以及过往太过复杂,你和他,都未必能承担起对方。更何况……”许苒说到这里稍作停顿,像是斟酌了一下该如何措词,最后她摇摇头,既像是对沈藏泽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沈队长,对于你们而言,有些事,有些真相,永远是不知道会更好,太执着,对谁都没好处。”
对于许苒的劝说,沈藏泽的回答没有哪怕片刻的犹豫,一如他决心走向林霜柏时的坚定不移。
“即使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如果他承担不起,就由我来承担全部,要是真相真的那么残忍,那么我也会跟他一起赎罪,反正,路和人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决定要跟林霜柏在一起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面对承受任何局面和结果的准备,如果不是已经接受了一切可能,他不会走向林霜柏,更不会对林霜柏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