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闲聊般的语气,若无其事的自我介绍,说完这段话后男人甚至抬头看向讯问室里的监控摄像头,朝摄像头摆了摆手,那过分从容的态度让监控室里包括沈藏泽在内的刑警们,一时间都有些判断不出这个男人到底是心理素质太彪悍,还是根本就没把林霜柏和他们这些刑警放在眼里。
“有心病,才需要找医生治疗。那么你的心病是什么,科技股票操纵案吗?”林霜柏问道,比起潘时博看似坦诚的多话,林霜柏依旧保持自己的节奏,并不受潘时博的影响。
“你们不是都已经推测到,我是当年科技股票操纵案里那些无辜受害家庭中的一员了吗?”潘时博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家当年可真惨啊,我爸把家里所有钱都投进去了,本以为能大赚一笔,结果却是倾家荡产背上根本还不起的债务,我爸接受不了现实,就想拉着我跟我妈一起在车里烧炭自杀,幸好我姨母发现不对劲,及时报警找到我们,不过也只有我活了下来。那个时候我刚好成年,除了姨母一家,其他亲戚都不愿意帮我。后来我就一直在想,凭什么我们这些无辜的受害者活得那么痛苦,可那些害我家破人亡的加害者们不是逃脱了法律制裁,就是交罚金然后随便判几年,要是在牢里表现良好还能提前出狱,出狱后重新开始对那些人来说甚至不是什么难事。”
林霜柏听着潘时博讲自己家的往事,跟潘时博对视的目光连一秒的逃避和同情动容都没有,只冷静追问道:“因为觉得法律没有保护你们,法庭审判也没有给出让受害者们满意的判决结果,所以你就决定要动用私刑,自己亲自制定计划去报仇?”
“我只是好奇,法律真的是公平正义,保护弱小的吗?不是吧,法律不过是统治者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上层人士共同制定出来的,为自己利益服务的制度。公正,从一开始就是笑话。”潘时博那双眼角向下的垂泪眼在这一刻眼神骤然冰冷,泛起嗤之以鼻的不屑嘲讽,“法律由始至终维护的都是既得利益者,操纵法律的也一直都是权势阶层,只要手里掌握足够多的权力资源,就可以利用法律漏洞和权力肆无忌惮地干涉司法,从减低刑罚到彻底逃脱制裁。既然所有的一切都偏向权势阶层,那么底层的受害者用自己的手段找回自己的公道,为自己报仇,有何不可?复仇会不会破坏社会稳定性,会不会破坏法律维护的秩序,跟受害者有什么关系?既然社会和法律都没有考虑过底层受害者的感受和利益,那我们,又为什么要考虑社会和法律?践踏完受害者还想要用社会道德和法律束缚我们,既然都那么高尚,那就换位去体会受害者的绝望和恐惧,好好感受一下整个人生都被毁掉的痛苦。”
得不到公平公正的对待,却还要要求受害者遵纪守法, 用道德法律去约束受害者,这不可笑吗?既然都认定了蚂蚁不能撼树,都认为生存在底层的普通人无法推动法治改革,那么用自己的方式还自己一个公道,不过是遵循人性本能罢了。
“潘时博,你这么擅于利用舆论,清楚人性弱点,在你们家破产前,你已经读大学了吧,如果我没猜错,你的专业是法律。”林霜柏没再用疑问句,而以肯定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潘时博仍是那无辜且无害的微笑,故作感叹地拍手鼓掌,道:“不愧是林教授,都不需要对我进行具体调查,不过是跟我聊了几句就已经知道了我大学时的专业。可是,学法律又有什么用,最初以为法律是用来救人,可以维护公义保护弱者,后来才发现,那样想的自己才是个笑话,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权势利益阶层,讨论的永远都是表面问题,而从不探讨隐藏在案件之后的真正问题。葛子萱淹死自己几个孩子的时候,舆论讨论的是什么?淹死自己的孩子她是不是疯了,身为一个母亲怎么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其他呢,有人讨论在意过吗?既然女性婚姻和生育困境一直存在,为什么法律和社会始终没有改变去保护女性权益,反而在一遍遍试探之后进一步实施剥削?还有,为什么每一次出现经济危机时,最先受到冲击的从来都是底层的弱者,这难道不是在说明,法律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弱者的权益,甚至连改善法律本身的不公平,修复法律漏洞都不肯去推进。是因为底层挣扎的人太少吗?还是因为其实弱者也好受害者也罢,本身就是已经习惯了被奴役,习惯了无能狂怒,被侵犯利益践踏尊严就去寻找比自己更弱小更不堪的人进行欺凌。”
一连串的质疑,潘时博坦白自己身份过往只是铺垫,不过是为了让他现在说的这些话更加合理。又或许,他所说的话,都是事实,只是太多人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潘时博靠到椅背上,微微歪头打量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表露出个人看法和情绪的林霜柏,对于林霜柏的好奇愈发强烈。
他早就已经不再相信法律本身是正义的,那么林霜柏呢?
跟他比较起来,林霜柏对人性的洞察甚至是对人性之恶的了解,都只多不少,这样一个人,到底是依靠什么在维持内心的平衡,还是说林霜的内心其实从来就没有达到过平衡,只是隐藏克制得足够好,所以才会让人以为林霜柏是个跟旁人无异的精英。
“我并没有跟你讨论法律程序是否正义的意思,如果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要知道我对法律的看法,对社会舆论乃至不同阶层还有受害者们的看法,那么你大概只能失望,因为我根本无意跟你进行辩论。”林霜柏说道。
在他看来,无论在哪个国家,哪个时代,法律都不过是权力斗争下的产物,既是权力斗争自然就不会是为普通人而制定的规则,关于这点,他很早以前就已经看透。可这些,他没有必要跟潘时博说,因为他并不是来跟潘时博交换看法的,他进来这个讯问室,坐在潘时博面前的目的一直都相当明确。
让潘时博承认犯罪,坦白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并确认是否还有其他受害者,如果有,那么受害者现在在哪里,是否正在面临生命威胁。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为什么不跟我讨论?”
潘时博像对林霜柏有着极强的兴趣,哪怕林霜柏对他是公事公办全无动摇的态度,他依旧表现出对林霜柏的浓厚探知欲。
“你的父亲不也是科技股票操纵案的受害者吗,你跟我,不都是因为一样的原因而家破人亡。只不过你父亲比我爸要更出息一些,我爸只敢拉着我跟我妈一起死,可林朝一,多厉害啊,死都要拉着其他人跟自己一起下地狱。”潘时博脸上满是对林朝一的欣赏,感叹道:“林朝一最后杀死夏蓉蓉的时候,你还记得不?应该忘不了吧。其实我挺好奇的,你看着沈藏泽的时候,都不会想到夏蓉蓉吗?毕竟,沈藏泽长得那么像夏蓉蓉……啊,说来我也很佩服你跟沈藏泽,这种充满仇恨的关系,居然还能这么和谐的一起共事。”
再次看向摄像头,潘时博抬手作出敬礼的姿势,对着摄像头说道:“沈队长,你说沈老队长要是现在见到林教授,还会不会像当年一样质问他?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们警察维护的公义到底是什么,法律做不到惩恶扬善保护弱者,受害者选择自己讨回公道,你们反而穷追不舍说我们破坏了法律,可那些真正犯法的人也没见你们都抓起来让他们接受真正的惩罚。你们是不是也跟那些权势阶层的人一样,觉得生为弱者就是原罪,而你们维护的不过是虚假的秩序和稳定,也根本不需要考虑受害者的感受,毕竟,你们警察跟其他人一样,都不过是打份工而已。”
面对潘时博明目张胆的挑衅,在监控室内的人,除了抱臂而站的沈藏泽,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而沈藏泽,目不瞬眨地看着向摄像头敬礼的潘时博,额角显出青筋,脸颊处的肌肉也都因克制情绪而绷紧。
“你现在做的事,不过是自我满足,除此之外,毫无意义。”林霜柏将手放到桌上,也屈起指节叩响桌面,三下,在潘时博重新回头看他后才接着说道:“你撼动不了任何权势,也改变不了法律,舆论到最后也都不过是昙花一现。”
“谁跟你说我要撼动权势,改变法律?你以为我想做什么,自诩为拨乱反正的正义使者?”潘时博摇摇头,说道:“我对改变社会或世界毫无兴趣,反正都一样垃圾,我只要能报仇就可以了,自我满足,正是我要的。只不过我很好奇,你想做什么,总不会是赎罪吧?你不是受害者吗?为什么要赎罪,林朝一杀的人,跟你有关系吗?你总不会信奉父债子偿那一套吧?林顺安,做个疯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套进别人定下的规则模版里?”
“知道那么多,你跟当年的连环绑架凶杀案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你曾经见过林朝一?”林霜柏仍是不回答潘时博的问题,继续对他作出提问。
“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跟你们现在调查的案子有关吗?”潘时博却像他一样作出了质疑反问,“你现在在这里审我,是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希望我坦白犯罪过程,乖乖认罪好让你们结案,还是希望从我口中问出一些林霜柏不知道,可是林顺安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