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痕迹,无论是指纹、足迹、毛发、还是作案工具痕迹等等;而在人身上的物质,例如纤维、泥土、灰尘等等也会在接触时产生转移;人的大脑中也会留下相应的印象,无论是犯人还是目击者,见过的场景以及犯罪现场。更重要的是,这种物质交换不会消失也不会停止,物质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的运动过程中随空间环境发生变化进而改变存在形式或形态。
他们第一次在章玥家取证的时候,就从二楼采集到了痕迹证据,那是章玥在失去平衡翻下栏杆时,鞋子脚后跟在地面上蹬划过所留下的刮痕,采证人员通过对刮痕深浅及走向的分析,推断出章玥是被人推开撞到栏杆失去平衡才摔下二楼。
如果是蓄意谋杀,把人从家里二楼客厅推下去,显然不合理,因此更大可能性,是争吵时发生的意外。
除此之外,采证人员还从一楼的客厅地面上,找到了很长的刮痕,推测是章玥当时穿的鞋子后跟有较硬的物质,因此章玥从客厅被拖拽到花园时,地面瓷砖上留下了乍眼之下并不算明显的浅浅刮痕。
卢志洲大概没想到,几十公斤的人一旦失去意识就无法被轻易抱起,要将一个人拖着走更是比想象中要更加费劲,也更容易留下大量痕迹。
“根据私家侦探的记录,你当晚八点到章玥家,两人发生争吵屋内传出巨响后,你又隔了将近九个小时,赶在天亮前才从章玥家离开。在这几个小时里,你决定挖坑埋了章玥,还要清洗一楼客厅的血迹,花了不少时间吧。”沈藏泽脸上已经再没有半点笑意,看着卢志洲的目光愈发冰冷刺骨,“章玥的验尸报告里,她的致命伤是头部受到重击,并且,她的头部是在短时间内受到过两次伤害,一次是撞击导致脑后枕骨骨裂,一次则是被人用铁铲之类的工具重击头部导致顶骨骨折颅内出血。换句话说,章玥摔下二楼后,并没有立刻死亡,如果救治及时也根本不会死,是你,在花园挖坑打算埋了她时,发现她还活着,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她就用铁铲给了她最后一击,而你在做出这个决定并实施后,也就从意外致伤变成了蓄意谋杀。”
对于章玥而言,死前那段时间,是何等残酷。
在失去父母的庇护后,无依无靠即使遭到了护工的虐待都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哑忍,后来好不容易得到帮助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会保护自己珍惜自己的爱人,可到头来,这个她付出真心去爱的人竟是一个魔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甚至,连说出自己已经怀上孩子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自己爱的人痛下杀手,在绝望和痛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卢大富,章玥当时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可你,却毫不犹豫地就把她杀了。不仅杀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毁损她的遗体。”沈藏泽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章玥的邻居张姚姚,在几天之后曾经投诉过章玥家传来恶臭味。那是因为章玥被埋尸后开始腐烂巨人观,张姚姚家的花园又紧挨章玥家的花园,自然也闻到了那股泥土无法掩盖腐烂的尸臭味。而你,也在得知被投诉后,又一次前往章玥家,还是在深夜,并且因为章玥家的铁铲已经成为凶器被你处理掉,所以你不得不又带了另一把铁铲前往章玥家把腐烂的尸体挖出来进行转移。”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发出如同破风箱一般的粗重呼吸声,虽然一直听着沈藏泽的话,却只是维持着一副阴森的表情,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表现出章玥被害过程被查清的慌乱惊恐。
他只是双目死死盯着沈藏泽,在沈藏泽话音暂落时,缓缓吐出几个字:“卢志洲……”
沈藏泽面无表情地以一种看渣滓的目光睨视他。
于是男人又一次加重力道重复:“卢志洲……我的名字,是卢、志、洲。”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停顿了一下,见沈藏泽依旧不为所动,于是说道:“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能拿出,我杀了章玥的实证,凶器、指纹,或者是拍到我杀人过程的监控、照片,再不济,亲眼见到我杀人的人证,你们,有吗?”
轻轻摇了摇头,卢志洲笑容诡异:“章玥怀孕了又怎样呢,跟我有什么关系,谁能证明,她怀的是我的种?一个神经病,只会生出另一个神经病,什么我的孩子,呵,别逗了,她也配?”
第五十五章
“你说的没错,一个神经病,只会生出另一个神经病。”
讯问室的门被推开,林霜柏走进来,戴着手套的手上拿着平板和档案夹,在卢志洲有些愕然地注视下,他走到沈藏泽身旁拉开椅子坐下,道:“所以,一个犯罪者也会生出另一个犯罪者,就像你。虽然你极力否认,可你依然无法改变自己体内流着犯罪者的血,有着低劣的基因,所以你的母亲杨婉颐不愿意认你,毕竟,你的存在只会一直刺痛她,让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曾经被拐卖被囚禁被一个陌生男人反复侵犯最后被迫生子的痛苦经历,你和你的父亲还有奶奶,毁了你母亲的一生。”
卢志洲脸上那令人不适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林霜柏突然的出现和直接插进他痛处的话让他瞬间变了脸色,灰败且皱纹颇多的脸皮呈现出表情转变间的扭曲,他用力抓住轮椅扶手晃了几下,以极其压抑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母亲,早就死了!我没有父母,更没有其他家人!”
“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希望得到杨婉颐的承认,怎么,现在你反而不认她了?”林霜柏说话声里带着一丝疑惑,只是表情却是十分的淡漠,“娶自己母亲的大学好友当第二任妻子,你当时到底抱有怎样的心思?折磨报复不愿意认自己的母亲?还是在想方设法制造跟母亲之间的联系?”
打量着卢志洲虽然极力克制却仍然有些失控的表情,面对那双流露出复杂恨意与愤怒的浑浊眼睛,林霜柏声线平淡得不带半点感情与起伏,语速平缓咬字清晰:“走出农村又如何,考上一本大学甚至到国外读了硕士又如何,你就跟杨婉颐认定的一样,是个天生的坏种。”
“闭嘴!”卢志洲蓦地怒吼一声,咬牙低喘几口气,却仍然压不下胸臆间的怒气,“你懂什么?!对不起杨婉颐的人不是我!我原本应该是值得杨婉颐骄傲的儿子,是她自己选择的不要我!我跟她,早就没有关系了!”
“值得杨婉颐骄傲的儿子?”沈藏泽听了发出一声讥笑,“你还真有脸说这话,用杨婉颐给你的好皮囊去勾搭比自己年纪大十几二十岁的女富豪,利用婚姻换取财富地位,手上还有不止一条人命,偷拍视频威胁无辜受害女性,现在更是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每天打骂护工半死不活的残废,你身上到底有哪一点值得杨婉颐骄傲?”
从审讯开始就接二连三地被沈藏泽持续嘲讽,卢志洲终于再是忍无可忍,他怒极了抬起手就要拍打桌子,然林霜柏却比他更快,一伸手就将一个手铐拷到他手腕上,然后连手铐一起将他的手重重按到了桌子上。
“激动什么?提醒你一句,我刚从国外特聘回来,对于国内这套温和的审讯方式还不太适应,你要是惹我不高兴,到时火气上头我难保不会用国外那套对你,你现在这副破身体,能不能承受得起,估计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你也不用想着之后找律师控诉我暴力审讯屈打成招,我大不了破了这个案子就回国外去。”林霜柏说话声调几乎称得上是温和,他的眉眼轮廓本就比普通人更凌厉深刻,在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下,生生让卢志洲打了个冷颤。
松开手,林霜柏往后靠到椅背上,打开平板的护壳翻盖,道:“不是想要证据?我现在就根据你的作案顺序把你的犯罪过程展示给你看。”
在卢志洲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林霜柏点开了第一段视频,然后把平板放到了桌子上。
只一眼,就让卢志洲骤然睁大了双目,震惊不已地摇了摇头:“怎,怎么会……”
平板传出一段激烈的争吵,因为林霜柏点了倍速播放的关系,视频里的争吵很快就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戛然而止,画面上是躺在客厅地面上的章玥,身下正慢慢渗出鲜血,而卢志洲也随即入镜,他并没有纠结多久就决定将章玥拖到了花园里,然后去拿来了铁铲将花圃土地挖开,就在他快要挖好坑时,章玥伸手抓住了他的裤脚,他先是被吓了一跳,可下一秒他就高高举起铁铲再重重挥落,一铲子打在了章玥头上。
视频最终结束在卢志洲把章玥的尸体踹进坑里,尽管角度看起来也像是偷拍,而且画质不算特别清晰,毕竟已经是三年多前的录像,中间还出现好几次花屏,花园里的部分也因为夜晚的关系只能模糊辨别出动作,可这段完整的视频到底是明明白白将卢志洲杀害章玥的整个过程都拍了下来。
“当初你为了接近章玥,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帮助她摆脱虐待她的护工,手把手教会她在家里装监控录像录下护工虐打她的过程作为举报证据,而且为了避免被护工发现,你教她装的是更适合偷拍的微型摄像头。我想你一定以为在你们开始交往后,章玥就没有再继续用监控录像,又或者你跟她说过有你在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之类的话来哄她拆掉摄像头,可章玥只是有情绪病,并不是智商有问题,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道理她也懂,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拆除家里的摄像头。”林霜柏看着卢志洲目眦欲裂的样子,双手指尖相抵,森然道:“摄像头藏在那副挂在客厅墙上的油画里,你如果还有印象,我可以告诉你那幅油画叫《地狱里的但丁与维吉尔》,章玥大学本科学的是油画,挂在客厅里那幅画,应该就是她自己亲手画的仿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