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霜柏没有直接回答,只反问道:“沈队似乎对这个小区很熟,常来?”
  安善解开安全带,道:“沈队住旁边的小区,要是法医、刑侦队长再加上你这个新来的刑侦顾问都住在一个地方,那这个小区也太热闹了。”
  林霜柏微微挑眉,道:“住旁边,离得也不算远。”
  安善开门下车,道:“本来想请你出去吃的,但现在既然都碰到了,你今晚干脆就上来我家吃饭吧。”
  说完也没等林霜柏回答,安善又回头对车里的沈藏泽问了句:“沈队,要一起吗?”
  沈藏泽一直都在盯着林霜柏看,听到安善问话后也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林霜柏眼神平静地迎上他已经略显逼人的注视,回答了安善:“今晚就算了吧,我刚跑完步打算上楼洗澡,一会也还要再将屋子收拾一下,今天又来了几箱行李,我也还没来得及整理。”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碰撞出无声的火花,沈藏泽突然低笑出声,问道:“林教授这是因为我才拒绝多年好友的约吗?”
  “沈队好像也还没答应安善吧?”林霜柏将一直握在掌心的耳机放进裤袋,也勾起了嘴角:“怎么就认为,我是因为沈队才不愿意去安善家吃饭?”
  “林教授这话的意思,听着像是觉得我在自作多情。”沈藏泽微眯了一下双眼,就连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都又悄然收紧五指握住了方向盘。
  “自作多情谈不上。”林霜柏缓声应对,就在安善以为他是要说点场面话打圆场时,林霜柏以毫不退让的语气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只是沈队在我看来,难免有些自视过高了。”
  第四章
  在沈藏泽三十三岁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他自视过高。
  从他的这张脸到他求学时期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五的成绩,再到他入警校以第一名毕业进入警队,之后一路熬到成为刑侦支队队长,破案率在整个港海市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虽说他本身从来没有一刻因此而骄傲自满目中无人,可他即便是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也的确有这个本钱。
  然而现在,站在他车前的这个年纪比他小的男人,下午在局里还装出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就已经骂人不带脏字地表现出对他的不屑一顾。
  大约,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林教授。”沈藏泽向副驾驶座方向稍稍倾身,对车窗外的林霜柏说道:“你应该知道,你只是刑侦顾问,对我这个队长多点应有的尊重,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这样我们合作起来才不至于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说,你在国外习惯了被周围的人捧着,所以现在接受不了低我一头?”
  小区的路灯明亮,微橘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因角度而在林霜柏脸上照出分明的明暗,也让林霜柏的五官轮廓看起来异常深刻,他的双眼恰好藏在他微微低头额发落下的阴影中,便也将他看向沈藏泽的眼神很好的掩饰了起来。
  林霜柏笑容得体,然而一身运动服,汗湿的头发以及一滴从太阳穴滑落脸颊的汗水,让他看起来全然没有下午跟沈藏泽见面时的温文。一只手搭上车窗边沿,林霜柏声音有少许的压低:“沈队,你是靠人情世故就能拿下的人么?”
  说完,不等沈藏泽回答,林霜柏后退一步,又恢复成内敛的模样,道:“我在国外,并没有被周围的人追捧,回国自然也不在意这些。作为刑侦的顾问,能为国家和社会安定出一份力,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幸,沈队请放心,之后参与到案子中,我不仅会尊重沈队,也会尊重刑侦支队其他刑警,毕竟,在一线冒着生命危险抓捕犯人的是你们,而不是我这个只会坐在办公室里进行分析推理的顾问。”
  “抱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太随意请了。”在一旁被忽略已久的安善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上来打圆场,他抓握住林霜柏的手臂轻拉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家都在队里工作,要一起吃饭以后多的是机会,今晚咱就先散了吧。都怪我一时脑热,霜柏,你既然还要收拾行李整理屋子,那我就还是跟之前说好那样,等你给我消息。”
  沈藏泽张口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立刻接上了,在听完电话那段的人语速飞快地跟他说明情况后,沈藏泽应了一句:“明白,安法医现在跟我在一起,我们立刻过去。”
  挂断电话,沈藏泽伸手去打开副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推开,对安善说道:“上车,来案子了。”
  安善看一眼林霜柏,知道沈藏泽是因为他还在才没有立即跟自己说明情况。
  林霜柏也很识相地向后再退开几步让安善上车,道:“你们快去,现在还不到我插手的时候。”他说到底是刑侦支队的新人,在沈藏泽开口或是蔡局要他加入案子前,他不会自己提出加入。
  安善也不敢再多耽搁一秒,立马上车关车门系好安全带,也没来得及再多说半句,沈藏泽已经一踩油门驱车离开。
  林霜柏站在原地目送全黑的路虎拐出小区,脸上的淡笑早已消失,他的长相算不上温和,脸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颧骨略高更显瘦削,虽剑眉英目却眼窝略深,挺直鼻梁下的双唇更是天生薄,再加上隐隐下垂的嘴角,让他一旦面无表情看起来就有种难以亲近的冷漠与厌世。
  “沈、藏、泽。”低缓地让这三个字在舌齿间滚过,林霜柏捋开额头的湿发,垂眸敛去眼底暗色转身上楼。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沈藏泽车虽开得快,但也并没有超速。
  “离这里不远的高级住宅区正在装修的高层突发火灾,消防员抵达救火后意外在失火房屋中发现一具尸体,而且情况有点特殊,需要我们立即赶往现场勘查。”沈藏泽边注意路况切换车道超车,一边跟旁边的安善说明情况。
  “情况特殊,电话里有说吗?”安善追问道,“火灾是意外起火还是人为纵火?”
  沈藏泽说道:“具体情况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只让我们立即赶过去,估计是恶性杀人案件。刚刚发生的火灾,虽然火已经扑灭,但起火原因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确定。”
  安善点点头,放下手机对沈藏泽说道:“我的助手已经收到消息赶过去,另一个勘察箱和物证采集箱他都会带过去。”他今天是车子突然坏了才会让沈藏泽送他回家,但上沈藏泽的车前,他最先从自己车里拿出带上的,还是他的勘察箱。
  法医出现场,随身携带的勘察箱有两种,一种是活体检查箱,主要针对活人,另一种便是尸体勘察箱,顾名思义是检验尸体用;除此之外还需要用到的,便是物证采集箱。
  安善习惯将尸体勘察箱随身携带,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接到出现场的电话,他必须确保自己能二十四小时standby,只要接到电话就带上勘察箱即刻赶往现场。
  沈藏泽“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等再遇到红灯停下车,他才再次打破车里的沉默:“林霜柏在你眼里,是个怎样的人?”
  安善大约是没想到沈藏泽这时候还会问起林霜柏,先微怔了一下,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道:“其实霜柏这个人并不难相处,他脾气挺好的,只是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毕竟他在国外也有自己的学术研究,专注起来肯定不喜欢被打扰。但霜柏也不是什么社交无能者,他还是挺会社交的,只是边界感比较强,一般人不太能走进他心里。”
  “脾气挺好?”沈藏泽似有若无地笑了下,“这点我倒没看出来。”
  不仅没看出来,甚至在适才的短暂交锋中,感受到了一丝丝不明显的敌意。
  他做刑警这么长时间,成天跟犯人打交道,其中不乏穷凶极恶之徒,与其说他直觉很准,不如说他对人类散发出的情绪有很高敏锐度,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单纯防备还是带有敌意等等,他都能很敏锐地捕捉感受到。
  而在刚刚,当林霜柏靠近副驾驶座的车窗,微微俯身低头跟他说话时,即使因为光线不足的关系他没能看清林霜柏当时的眼神,可他能百分百肯定,那一刻的林霜柏身上所散发出的是针对他个人且绝非友善的气息。
  他能明确感受到林霜柏盯在他身上的视线,并在那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内,产生了一种被猎兽盯上的感觉。他几乎没有在这方面出过错,所以他能肯定,林霜柏在当时是在用一种看猎物般的眼神看他。
  一个犯罪心理学教授,却仅凭视线和无法看清的眼神就让他一个刑侦支队的队长感受到危险,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沈队你刚跟霜柏认识,难免容易产生误会,没关系,往后相处时间长了,对霜柏有了一定了解,相信你一定会明白霜柏是个怎样的人。”安善显然不知道沈藏泽在想什么,他跟林霜柏认识的时间长,接下来也会一起工作,言谈间难免也多了点维护。
  绿灯亮起,沈藏泽没有回答安善,只开车在最快时间内抵达案发所在的高级住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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