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低下头用勺子搅动那碗热腾腾的蛋花甜豆浆。
  在顺滑浓郁的米黄色新鲜豆浆中,蛋清嫩滑,蛋黄香浓,伴随着微甜醇厚的豆香气,是营养温暖的一顿早餐。
  他不讨厌这个故事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最讨厌自己。
  乔沅今天仰头将一碗豆浆喝得光光。
  来收碗的阿姨兴奋地夸:“对咯,这才对!”
  寇远洲换好衣服从里间出来时,乔沅早餐也快结束了。
  这人也有个特别老年人的习惯,他爱好看乔沅吃饭。
  而且每次看心情都会变得很好。乔沅一口气喝完豆浆,整个肚子暖融融的。他呼出一口气,看见寇远洲还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怎么?”
  寇远洲笑而不语,走过来弯下腰,把侧脸递给他:“亲一口再走。”
  “……”乔沅一下子别过头:“不要。”
  被拒绝的寇远洲也不恼。笑着呼噜了把乔沅的头毛,起身兀自回去换衣服了。
  想起刚刚在玄关的对话。
  侧脸冷淡的女人说:“下次再有这种无聊的事,别再找我过来。”
  她正在门口低头穿鞋。鞋跟啪嗒踩在地板上,清脆利落的一声。
  跟出来送她的寇远洲抱着双手,无所谓道:“好的,好的。”
  他十分好说话地道:“下次再有送文件这种事,我找别人就是了。”
  她穿好鞋。人直起身,安静地与他对视。
  “还有什么事吗?”他问:“还是你其实在说别的事情?”
  “……没。”她慢慢回答:“我也在说文件。”
  两个人站在这边,不由地用上了合适的音量说话。
  离开之前,小月姐不明所以地最后留下一句道:
  “他真的很可爱,对吧?”
  “你知道的,乔沅是个敏感的孩子。”小月姐朝那边投去一个轻飘飘的目光,陈述事实道:“他不高兴了。”
  乔沅是个太好懂的孩子。
  他的情绪高或不高,在场两人谁都能看得分明。
  “他再怎么不高兴,”寇远洲说:“那也是我哄。”
  有关圆圆的事,他什么都能哄好。
  一切,所有的事情,包括他这次闹的脾气。有关什么宿舍的。那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乔沅很依赖他。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一个洲哥了。
  这是他的圆圆。
  女人最后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了。
  乔沅背好了书包。他出门之前,握着门把停顿片刻,站在门口回头跟人确认:“我说的要住宿的事情……”
  寇远洲坐在乔沅坐的位置上,正在目送他出门,顺便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知道。”
  “洲哥答应过你的,什么时候忘记过。”
  清晨清透的日光下,洲哥的侧脸轮廓深邃,薄唇微微挂着某种笑意。
  第25章
  寇远洲走到窗边。
  他神色淡淡,站在楼上看着下面一个熟悉的小身影背着书包在渐渐走远的背影。
  他并不担心这样乔沅会被推远。
  他和乔沅的关系,是一个圆圈。这些年来无论乔沅他是开心,失落,愤怒,或是悲伤,不管如何,不管在这段关系中他如何背对寇远洲,或干脆远离,最后都会发现一个不会改变的事实,那就是他们无法离彼此太远。
  相依为命。一大一小的手上牵系着红绳。就像是——有着永恒韧性的皮筋,即使远离了,那却也是另一种更深切地想要靠近。
  所以最后结局乔沅都会选择回到他身边来的。
  天地之大,兜兜转转,但乔沅这些年来始终只有他这一个选择而已。
  其他人或许有更多的朋友和交际,有陪在身边的父母或手足,乔沅睁着眼睛看着别人的一切,他会长大,但始终也无法离开洲哥太远。
  他从小就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从小就如此全身心地信赖和依靠着洲哥。从小就是。
  乔沅是个心思细腻,情感需求高的小孩。这一点,或许在外人眼中看来会有点任性,但他需要洲哥无时无刻的肯定,赞同他,确认还爱他,永远爱他。
  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想要离开他呢?
  楼下,乔沅的身影已经走远变得看不见了。
  *
  冷空气来了。
  第二天就下了一夜的冷雨,气温骤降。直到早上还没完全放晴。
  今天早上人刚一踏出室内的一刻,体感就像被迎面而来的寒潮当面揍了一拳似的,冷他一激灵。
  气温断崖式下降,阴湿刺骨的冷意丝丝钻入侵皮肤,冷雨淅淅沥沥地还在下。
  乔沅更深地将脸埋进围巾之中。
  外面一片天寒地冻之中,只有自己口中呵出的热气残存一点点温度。
  今天早上出门之前寇远洲还特地出来喊住了他,让他等等,要开车送乔沅上学。
  “今天太冷了,别自己出去。”寇远洲的声音跟在他身后念,十分不放心他。
  寇远洲对他一贯如此。冷了得接送,热了得接送,下雨时不能一个人出门,乔沅不止一次感觉到他想给自己上牵引绳。一头系在他身上,一头由寇远洲牵着。
  但今天被乔沅先一步出了门。他早饭都是塞着吃完的,趁寇远洲还在房间。他逃也似的,就怕被寇远洲赶上。
  结果刚出门就被凛冽寒潮冷一抖擞,一下精神了。
  乔沅今天早八。
  刚打完一个呵欠,一阵寒风袭来,厚羽绒服下的身子立时又打一个寒战。他僵冷的手指握紧了伞把,尽管此时手脚已经被冻成了冰坨坨。
  进学校沿路看见早起上课的学生们几乎也是都把抗寒装备全背上了。可见今天是真的冷。
  他们教室里还没暖气,只有靠年轻人的火力抗过去。
  乔沅没火力。打小畏寒。也不知怎么,这些年来寇远洲越是怕他受冷,人就越是畏寒了。真是惯出来的毛病。
  可见寇远洲的温室养育法也不见得多好。
  像今天在这样在天寒地冻的湿冷路上走着走着,乔沅脾气就上来了,冷得嘴唇哆哆嗦嗦的,心里埋怨自己但更埋怨寇远洲。
  不管!他怪自己,但也全怪那个人!
  乔沅脚步加快了。
  为近路他走的学校西门。这条路会经过他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走过熟悉的店门口时冻僵的鼻子闻见早餐咖啡的一丝醇苦,悠悠溢散到店外这段路上。乔沅扭头看了一眼玻璃店门里面。
  他手中遮挡的伞面也抬高几分。
  那个鸭,不是,那个厉真没在里面。
  乔沅很快路过了咖啡馆的店面。
  他承认自己是对那个男模咖啡师多了几分关注了。毕竟他从前的生活中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他的意思是,没接触过男模。
  倒是他路过前面那段路上时,碰见了有一群人聚集在楼下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
  他们学校是这样的,这里每天都在发生新鲜事。路过的乔沅听见了讨论声:
  “昨天晚上就这么叫了一夜了。今早断断续续的。”
  “这不被冻死都得活活叫死吧……”
  乔沅从那路过时还侧头看了一眼。
  人很多,也没看出来什么。他埋头接着赶路了。
  太冷了。这天气只叫人不想在外面多做停留。
  已经有人跑去前面拐弯处的保安亭求助了。乔沅刚好走到了那,听见值班的保安大叔缩在保安亭里说:“现在怎么救啊?”
  “上面到底是一只猫还是两只?”学生着急地问。
  面对围过来搭话的大学生,大叔端着茶杯,滔滔不绝:“两只!——昨天还有一只大的母猫,后来它自己跑走了么!上面就剩下一只小的。就这么小的,还不知断奶没有呢。母猫不要的就活不成了,弱胎都是等死掉的。”
  保安也纳罕呢,昨天还以为归西了呢。谁曾想,在外面冻了一夜,早上又催命似的叫起来了。
  命还真大。
  乔沅一顿。难怪刚才的叫声听起来就危弱。
  咪一句,在寒风里抖得像开了搞怪效果音,凄凉又还挺搞笑的。一听就是快要死掉了。
  它就快要冻死了。乔沅也在心里想。
  弱胎,意思就是在自然界中要被自然淘汰掉的生命。包括乔沅这种的,只不过歹命赖活,他被现代医学救了小命。
  如果他是猫,现在也是等死的份儿。
  不知什么时候,乔沅已经倒退几步,人回到刚才那个地方。和其他停留在那儿的人一样,极力仰头看向楼上——
  天空灰蒙蒙的。冰冷雨丝飘落至脸上皮肤。
  那只猫爬上去的像是四楼外墙那个死角,从这里几乎看不到那个小身影。只有呼呼刮过的寒风夹带冰雨。
  这个点能路过的都是上早八的人。早晨匆匆赶去教室的半路被猫叫吸引,这才过来看一看的,停留不多久又扭头匆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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