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虽然乔沅想要分手,但说真的,乔沅还没想好分手以后他们之间要怎么办。
  他真的能做到
  不。现在是他必须得做到。
  ……
  乔沅从懂事以来被迫活得谨慎小微,小里小气,于是曾经也以为对自己来说生死不过如此,没什么可怕的。
  他鲜少经历那些真正意义上生死存亡、被迫站在万丈深渊边缘的人生时刻。
  这是在他们以前,在寇远洲还是他原来的洲哥,而乔沅和寇远洲还没交往的那段时间里。
  有一次,乔沅洗澡时不慎在浴室摔了一跤。一瞬间,牙着地,“咚”的一声!巨响同时在他脑内和耳边响起。
  剧痛无比,那一秒乔沅的人突然傻比了,短路了,死死呆呆地坐在那里,热泪淌了一脸才想起来,哇的一声,嚎哭出来。
  那是人在遭遇巨大变故或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哭,瘫坐,浑身无力。前所未有的惊惧和恐慌席卷大脑,伴随巨大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一个人瘫坐在湿湿凉凉的浴室地板上。
  当恐惧到达了极点,人的反应神经是会彻底瘫痪的。
  那一刻真的哪怕就连确认一下都也丝毫不敢伸手去碰,害怕碰了发现那里是空的,真的没了。以为自己牙都没有了,前面磕不见了。乔沅哭着哭着,整个人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心脏位置。
  与此同时,在耳边一片无尽溺水般的嗡嗡声响中,外面还有砰砰的砸门声。终于在乔沅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变得一声比一声更重。
  是外面的寇远洲听到哭声,正在外面喊他,同时重重敲门。哭懵了的乔沅听到了,不知怎么竟然没有反应。偏偏那天浴室门还是锁着的,但最后寇远洲的人还是进来了,一进来就抱住了地上的乔沅。
  乔沅惊惶慌乱惊涛骇浪的世界里,只剩他的声音,只有他的声音镇静无比,平稳安定如同惊涛骇浪中唯一永远稳固不动的船锚,他语气极其用力和认真,一刻不停地在他耳边快速地说话:“不哭,没事。洲哥在呢,我给你治。可以,洲哥能治。圆圆,不哭了圆圆,走,我们现在去医院。”
  信与不信都好,当时他的声音真的是濒临崩溃的乔沅唯一的精神支柱,救命稻草。他如果不牢牢抓死寇远洲这条绳子,怕是当场就崩溃掉了。
  怕他这一下哭得太激动,一会儿哭着哭着就要开始捂心脏,寇远洲一只手始终捂住在他心口处。仿佛这样就能起到什么作用似的。他也是犯糊涂了。
  被一条浴巾包起来的乔沅哭得停不下来。寇远洲将他打横抱起,这时乔沅一睁眼,在一片泪光之中,惊惶地辨认出了血。
  寇远洲一手的血。
  乔沅一下竟说不出话。
  他颤抖着唇,吸一口气。
  怕他这口气就上不来了,寇远洲扳着他的脸,一字一顿:“不是,不是你的!”寇远洲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当下立刻接道:“是我的。你好好的,没事呢。真的。”
  毫不怀疑,就算那天前面不是一道玻璃门而是刀山火海,寇远洲也能眼也不眨地跳进去。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形之下只有他的声音是唯一的定心丸。他说:“圆圆,听话,不看。先闭眼睛。”
  乔沅哭懵短路了的大脑当时愣是没反应过来。寇远洲手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最后是两个人一起去的医院。
  事后乔沅才知道,因为那一天的浴室门刚好被反锁,寇远洲只在门外听见他哭,他没有等找工具来,直接没有痛觉似的用拳头砸的门。
  难怪能那么快就进来。一手的血全是玻璃渣子当场扎的,那情状看着都吓人。他本人却像那些血不是他的似的,一进去就扑到了乔沅身上。
  结局就是寇远洲那天最终伤得比他还重。乔沅最终倒是没检查出来什么事,嘴里有点破皮,还有就是受惊过后心率失常,镇静下来后吃药,充分休息,保持心情平静,慢慢的也就好了。
  倒是害的寇远洲一只手缠了好一段时间的绷带。
  之后每次寇远洲要逗他,就会在他眼前晃那只绑着绷带的手,故意笑着喊他:“胆小鬼圆圆。”
  ……
  *
  两人从学校回到家后,今天的晚饭是寇远洲下厨。
  身量挺拔高大的男人站在操作台前。他挽起袖子,袖口在肘窝处层叠出优雅的褶痕,往下,露出精健漂亮的小臂肌肉线条来。
  他侧脸低垂眉眼,在水流下清洗食材。
  做的是简单的海鲜意大利面,以及一道蛤蜊浓汤。用冰箱里现有的食材,他一个人做这些并不难。
  洲哥以前也经常像这样做饭给他吃。
  会下厨也是因为乔沅。
  他做起这些照顾乔沅的事情来,一向都得心应手。天底下就没有他不会的事。反正乔沅小时候一直是这么认知的。
  乔沅负责端盘子、递东西。这些是他的工作——以前的洲哥给他安排的。
  剩下的时间,就是放松地坐在岛台那,看着洲哥宽肩窄腰的背影在料理台认真干活。
  晚餐飘香。
  此时的氛围之平静和谐,空气中漂浮着烹饪食物的香味,两人像以前那样的相处,让乔沅想起他们以前的一些事来。
  两人就一起坐在餐桌前吃了一顿和好的晚餐。
  ……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当灾难性事件已经发生,无可挽回,大家都会这么说。
  乔沅妈妈被送去疗养院治疗之后,残局就留给剩下的人收拾。该治疗的伤口,该打扫的屋子,该及时表达上的关切。大人们唏嘘惋惜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人逐渐回归日常的生活。
  而当时的两个孩子也接受了儿童心理医生的专业事后干预——这是一种帮助亲历者最大限度地走出事件造成的心理阴影。包括,过分为受害者悲伤,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尽力,觉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好、做得更多而产生罪恶感。
  说服他们接受那件事情已经过去。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大人们一开始也是那样认为的。
  因为一切都表现得再正常再平静不过。甚至于,这样的日子都有点太和平,太过和乐融融了。好到隐隐让人感觉,后头总有点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每天太阳照样升起。
  起初他们只是发现兄弟俩感情有点过于亲密。
  寇远洲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无论进出,不用问,一看他身后总会跟着一条小尾巴。
  没有其他事的日子里,他们同吃同睡,同进同出。
  后来甚至在家里每次都能看见,寇远洲就连走路都抱着乔沅。
  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他们并没有其他异样。小哥俩小时候的关系亲近点儿,不值得为人指摘。
  更何况寇远洲本来就喜欢乔沅这个弟弟。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多加心疼乔沅,仿佛也是自然的。
  寇母有时候路过房间门口,能看见他们在玩。
  里面传来十分热闹轻快的孩童嬉闹声。
  “——快!快抓住它啊啊啊!有了吗???”
  “唔……嘿嘿。”
  “哇啊啊别过来!拿开!啊啊啊你故意的!……”
  然后又是一阵咯咯的孩子笑声。真如银铃般,脆生生的。
  寇妈妈也微笑起来,在门口便往里看了两眼。
  寇远洲13岁时,个子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一截。此时人站在房间里的落地窗边,两手抱着小孩肋下将人高高举起,像用猫去抓蟑螂一样,他用乔沅去捉窗帘上一只虫子。
  是的。怕虫子的是寇远洲,经常被他用来抓虫子的工具小孩是乔沅。
  刚刚就是乔沅捏住虫子后故意把它伸到寇远洲的脸面前,看他一下子被惹得汗毛倒竖哇哇大叫的模样,乔沅便一下子笑开了。显然是被寇远洲逗得极开心。
  见此情景,门口的大人也悄步离开。
  房间里的寇远洲正在报复小乔沅刚刚吓唬他的事儿。
  利用体力压制,他故意把乔沅放在床上,挠他的痒痒肉。
  “呀!”
  乔沅在他手下左右乱扭,一下子笑得停不下来。
  又因为提前被放在柔软地方了,挣扎得厉害也没有受伤。
  寇妈妈看得好笑。走出几步离开他们房间,耳边那阵笑声变小之后,独自一人的她又忍不住面露忧色。
  叹了口气。
  到他离开去留学的日子将近,前些日子,寇远洲忽然拒绝了原本预定好的留学计划。
  其突来的反常和执拗,真是令大人头疼。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寇妈妈离开后,房间里的小孩还在痒得一直停不下笑。
  寇远洲捉弄够了,双膝着地,跪在床边的姿势望着小孩笑。
  然后忍不住,把脸埋进他肚子,吸猫似的。
  他那么小,那么软和,小孩子的衣服上有股天然清香的,软软柔柔的气息,像无害的婴儿粉又像甜甜的花香。乔沅笑完了,他幼小胸腔里的心脏在平平安安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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