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就像游戏世界。
  她每次站在雾里, 就像直面游戏世界最真实的具象, 无法自欺欺人,直面这莫大的恐惧。
  迫切想脱离的愿望就会抓住她,停止思考是最好的手段。
  然而有些事是无法不去想的, 她只能劝自己,先不管, 哪怕永远走不出迷雾,到不了彼岸, 先往前走吧。
  柳暗花明, 枯木逢春,都是意外,不是求来的。
  她像趟过海底一样走过雾, 朦胧间,远方亮起一点光,像黑暗里的一点光,勾着她靠近。
  她的意识有点浑噩,每一步像在踩空,迎光而去,忽然,她被拉住了。
  她陡然清醒,眼前是燃烧的宅子,滚烫差一点扑到她的鼻尖,裹布少年拉着她,火光映在黑布:“这不是真实。”
  这不是真实。
  和事佬一进院子就知道了。
  院落里挂着鲜红的布,哀怨地飘,对外,祠堂里供着喜丧神,办喜事,自然也要请神灵尝欢乐,所以也布置了。
  但婚礼也是隔着墙,他们在前三个院子办的。
  村长说,请神灵在后方镇守就是,真开门,怕吵到山神。
  于是前三个院子喜气洋洋,锣鼓喧天,最后一进院落却在大红色里寂静着,像幽幽烛火,燃烧也没有声音。
  朱红大门的门缝里真有光亮。
  红得暗沉沉,像红石榴,像鸽子血。
  门锁开着,但他们是开,还是不开?
  黄海涛是不愿意的,踌躇在门边,和事佬已经上前推门。
  丝丝脂粉香先钻出来,朱门大开,祠堂内也是高堂的布置,但墙壁挂满各样的锁头,红绸自梁上垂落,拖在半空,飘飘荡荡,像一条条染红的白绫,上吊用的。
  正前方没有画像,桌边也没有父母高坐,只桌上有一个神龛。
  新娘子和新郎官就在神龛前,一左一右。
  梅红寿衣的阿芸坐在棺材边,喜服的孙二跪在她旁边,红绣球被两人握在手里,牵在中间,远看,像绑在神龛下面。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入梦了。
  他一点点回忆,也没找到自己有恍惚过,而他就这么毫无所觉,进入梦境,真实和虚幻甚至没有一点边界。
  他虽然不是精神力顶天的玩家,但也在前十名,前十名只有特长,没有明显的短板,他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就是邪神之最……
  阿芸安静,不是被他的异能压制后放弃了,而是入睡了,逃走的孙二也睡着了,两人在梦中的祠堂,在喜丧神的见证下完成了婚礼。
  还有什么不明白,那两个顽疾的玩家里,有红白门徒!
  他看向跟来的黄海涛,黄海涛也很震惊,脖颈绷直了,他真不是演的,他也没想到队伍里有“不同信仰”的邪教徒,他这个领队却毫不知情!
  咔哒。
  封闭的神龛上,长锁弹开一半,像撑开的防盗门锁链,打开的半扇漆黑里,流出一段红地绣花的喜服袖子,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真的惨白,与侍从的丧服一个颜色,白到发神圣而诡异的青紫色。
  这手修长漂亮,指尖一转,遥遥掠过门口的两人,像虚握一束暗红的烛光,使他们紧张得心如擂鼓,但这手只是向上一勾,玩笑似的碰了碰那锁,又隐进华美刺绣的喜服。
  喜服也慢慢缩回缝隙里,小小的神龛合拢前,飘出几声幽幽的笑,不男不女,不人不鬼。
  薛潮忽然在他们耳边说:“过sancheck。”
  神龛的半扇门又打开一点,像感受到守秘人的存在,探出指尖,扒在神龛边,那姿势像手后的黑暗里,有什么在往外瞧。
  检定均没能成功,然而帮了他们,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模糊,耳边嗡鸣,头脑混乱,但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他们不在祠堂里了,还在第三进院子里。
  他们脱离梦境了。
  和事佬的手还在棺材盖上,但棺材盖已经划开一点,露出阿芸的脸,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她倏地睁开眼睛,勾起一个阴森的笑。
  他立刻远离棺材,再一瞥,她闭着眼,永远睡去了。
  他没忍住,砸了一下墙。
  阻止喜事失败……丧事那边必须破坏掉,不能让湘萍下葬!
  这次马不会被牵回村长家了,婚已经结完,黄海涛骑马冲进雾里,他发现他之前再怎么迷路,也只能看到白色纸钱,现在可以看到鞭炮的红屑了。
  之前肯定异常,棺材从北抬到南,看红屑的走向,花轿是从西抬到东,即便时辰不同,彼此错开了,但两条道也有交点。
  所以他卷进喜事里,就被隔绝在丧事之外了。他更是脊背发凉,拿出救驾的速度奔袭。
  【触发特殊牌“白”】
  【获得一个奖励骰】
  罗盘转出箭牌之一的白板,所有人过灵感。
  于是终于到东门附近的黄海涛,就见雾里鞭炮的火光一路向前,隐约照亮残破的东门,村民们叠声道喜,欢聚在门边。
  而嫁衣如血的女人在轿子里柔柔地笑,怀着少女的春意,带着感染人的喜悦,好像她在奔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接受大家的祝福。
  轿帘落下,花轿再次启程,被侍从们抬向门外。
  没有“白”,只有红。
  然而这是在下葬,她是要下葬的亡人,这就是白事。
  “阻止那轿子,我们已经失败了!”
  他开口前,盯着花轿沉思的卓倚就飞身上前,风雷般穿过后面四个轿夫,拉住花轿后垂下的红绸。
  但轿子仍在前进,出了东门,速度都没怎么变,卓倚惊讶于花轿的巨大拉力,红绸另一端不像轿子,像拖着一间屋子。
  抬红杠的轿夫悠悠超过他,卓倚在短暂的惊讶后,斜瞥一眼五毒的玩家,再次附身成功的纸人男乙便追上。
  陈家夫妻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不用他们偷袭,这次纸人径直冲向墓穴。
  轿夫便觉不对,瞬间提高速度,甩下纸人,先一步到墓穴。
  墓穴不宽,只比花轿主体的顶面大一圈,前方的轿夫绕到墓穴前,后方的轿夫停在墓穴后,两根长长的红杆将花轿架在空洞上。
  轿夫放下杆子,花轿的底就陷入墓穴里,他们抽出红杆,让花轿完全掉进墓穴。
  然而红杆脱离,花轿却悬停在空中,像被定住了。
  卓倚遥遥地瞧着,花轿后的红绸还被他抓在手里,拉出很远。
  【异能“停滞”使用中】
  就在花轿悬停的空档,纸人男乙顺着缝隙流下去,先一步掉进墓穴。
  他这才感受到墓穴有多深,横向不宽,纵深就过分了,更像水井,对于轻飘飘的纸人,像踩进深渊。
  最初就没打算埋棺材,就是埋花轿的!
  还没到底,含着头发的银纹蜈蚣就破开纸人,扑到土壁,一溜烟钻进土里,没了踪迹。
  抽离意识,纸人变成纯纸人,落地的瞬间炸开,红土崩塌,再一次埋了墓穴。
  异能时间到,花轿落下,砸进填起的土里,最终只掉进去一截,大半截花轿还在地上。
  雾还在,即便他们已经到东门前,也看不清远处的状况,回魂的裹布男乙汇报完成任务,卓倚拽了拽红绸,也点点头。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没有主线任务失败的通知,那就是阻止住了。
  玩家们松口气,黄海涛却有前车之鉴,半跳半摔地下马,扬声道:“别让她睡着,在梦里也能办成!”
  卓倚一听就明白了,老何他们估计就是这么着了道。
  但花轿已经出门了,他们出不去,即便附身纸人在旁边看着,纸人又太脆弱,等她真睡着,他们也无济于事。
  那伽伸手,黑蛇就嘶嘶地爬出袖子,游过雪地,消失在雾里。
  卓倚扬眉,对了,他们有一位毒王。
  黑蛇的鳞片沾到雪,反过盈盈的暗光,蛇钻进花轿,爬上红嫁衣,温柔地缠住湘萍的脖子。
  尖牙咬住皮肉,湘萍慢慢闭合的眼睛就再次睁开,空洞地看着前方。
  然而与她原来的眼神也没什么差别,她唇边的笑意也像被停滞了,挂在脸上,非人感带来菩萨般的神性,而神就是鬼。
  那伽轻轻点头。
  而另一边,吕连山将村长家的祠堂也给砸了,和事佬配合吕连山将侍从填进洞里当柴火烧,看着所有关于“喜丧神”的记载在火光里化为灰烬。
  “我以为你想召唤boss呢。”和事佬用推雪板在洞里搅了搅火里的典籍。
  吕连山的体型大,稳稳蹲在地面,像打盹的狮子,他长得也沉闷,性子也沉闷,不杀人的时候,像那群被洗脑的神兵一样木:“没必要。”
  主线任务能完成,没必要给自己制造困难,如果失败了,那顺水推舟,再遇到赢过自己的那位也不错。
  和事佬拨弄罗盘,异能解锁后,玩家的检定就变少了,没有第一局换牌快,但他们的牌差一点就成了,不再检定一次,有点可惜。
  于是他赶在全部烧完前,随便找个检定:“过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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