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今早,天没亮,大家去南边的财神庙洗财神,他熬夜耍酒,根本没睡,被邻居提醒,才赶上末场,打了一局。
  大家收拾收拾走了,他头晕,懒得走,就说歇会再回去,自己在庙里睡着了……财神爷就在头顶,醒着没钱,梦里好歹撒点。
  可他睡得不踏实。
  他被耍钱的叫声吵醒,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就见四个人孤零零在院子里打麻将,就是他刚才的那桌,旁边还有两个小孩玩雪。
  雪还在下,朦胧的白让那几人看着有点遥远,也有点模糊。
  但赌和酒常见面,这几个混账他都熟,老的带坏少的,少的带坏小的,还是瞧出来了,就有刚才那家人的弟弟。
  他还不知道这狗老二,最会耍诈,他睁眼就看见他在悄悄换牌。
  他骂骂咧咧让他们小点声,几个人就嬉笑地说“知道知道”,小了声音,他就又睡过去了。
  后来被冻醒,院里已经没人了,麻将箱都归好了,他清醒多了,就要回家。
  路过那桌,不知道怎么想的,打开麻将箱,掏出麻将看了看底——钱果然变多了,多了很多,这么大的箱子,差点要装不下。
  他被那些银票、金子晃着眼睛发直,但财神爷就在身后,雪打在身上,一个冷颤,那念头就被抖落了。
  他还得意,既然不是梦,那就是还有比他晚的,人家都走了才打,财神爷怪罪下来谁晚到,也轮不到他头上了,回去又是喝酒。
  如今这么一摔,脑子又摔醒了,后知后觉地问他们:“……狗二真死了?这、这怎么可能,我今早真看见他了!”
  他想起害怕了,刚才对他们避之不及,现在又不放他们走,领队有点肌肉,大小伙子看着他也怵,就想去拉蒲逢春,蒲逢春自然地避开,和领队一起走了:“您还是回家喝酒吧。”
  喝酒既能麻痹又能壮胆,比人安慰“你没撞鬼”更有用。
  回到那户人家,四人一对情报,这家的弟弟是真死了,老醉鬼大概率也是真看见弟弟的鬼魂了。
  “所以他们的魂魄早就进来了,还赶上财神庙,把去镇上赢的不干净的钱全洗去了……那困在东门不肯走的鬼魂又是什么?”
  四人齐齐打个哆嗦,有村民知道他们在清理东门的山石,还借给他们铁钎一样的专业工具。
  他们回到东门,心事重重地继续凿山,领队觉得这样不行,想过一个侦查,守秘人就先到了。
  凑齐13张牌后,薛潮就会控制检定的次数,他链接在麻将骰子系统的意识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检定必要,就不会给检定。
  如果有群体性的检定,也会优先选择点数高的过检定,没过去再换人,四个人都没过,那他也没办法。
  薛潮比对了几人的面板属性,找到蒲逢春:“过聆听。”
  蒲逢春正在凿山,铁钎捅开一个洞,忽然听到金属碰撞声,好像她的铁钎撞在什么金属上,“铛”的一声。
  震感顺着铁钎,传过手臂,悠着她的心脏跟着颤了颤,她立刻收回手,去看,那张红脸蛋的白脸又一闪而过。
  她还在思考怎么办,领队接过铁钎就上了:“过力量!”
  【“力量”检定结果为:19/60,成功】
  铁钎像一根针,畅通无阻地一步到底,再一转,裂纹蔓延,清脆的咔嚓声不绝。
  领队还在得意,蒲逢春抓住他的衣领就跑,山石塌了一小层,从最高处往下陡然崩了一截,雪滚滚而落,像蜕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几人飞速逃跑,幸亏几人是逃跑经验丰富的老玩家,山崩也不大,不用过检定就避开了。
  三人围着领队的罗盘,商量了一会儿,完成弃牌,领队得意已经有了一组顺子,蒲逢春是看出这人有点欢脱,又默默抓住他的衣领,带回山前。
  领队想起正经事了,和队友一起在新堆在山脚的红土里翻找,找了一会儿没有收获:“守秘人,过一个……”
  “这儿呢。”蒲逢春从土里提出一幅红底的画,看了他一眼,“别太依赖检定。”
  薛潮赞同:“看看这觉悟。”
  大小眼摸了摸脑袋,应下了,他觉得小蒲比他有领队风范。
  画纸材质像硬卡纸,表面非常粗糙,放平了看,画上一片细小的白色“绒毛”。
  画风像吉祥年画,手法像剪纸,怪不得过灵感时,那张脸的阴影没有层次。
  背景里堆满很多元素,金元宝、锦鲤、莲花、彩虹、红枣桂圆……但被拥簇的画中人看着不那么有吉祥氛围,面无表情。
  不是童子,也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大神仙,他是介于中间的少年模样,很有自己的眉眼,又因为类似剪纸的画作风格,没有深浅远近,平出几分模糊,就显得诡异了。
  脸煞白,红脸蛋,可能也是被这“纸人妆”夺去了鲜活感,一身蓝袄子,色太正太重,看着让人憋不过气,站在一通红里,脖子上挂一个唢呐。
  这张画埋在雪里那么久,却一点也不湿。
  他们回村问,这是红白爷座下最得意的小神仙,都称他“吉利小神”。
  薛潮横看竖看,也没从这张脸上看出“吉利”二字,倒适合贴在门口辟邪,比倒霉催神弱的牛鬼蛇神应该都能吓退。
  玩家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这位小神仙,是做什么的?就侍奉红白爷吗?”
  他们对红白爷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坏印象——觉得收一群怨鬼当奴隶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管喜事的啊!好多家办红事,都会在结亲的主桌上贴吉利小神的画像,新人进门就能看到,三拜都在小神的见证下,以求幸福美满。”
  村民拉过他们这幅画,指着连声道:“对,就是这样的画,贴在成亲的主桌,如果是有钱人家的,还会镶金边、藏金线……就这,你们看!”
  这幅画的边被反缝在背面,大姐帮他们挑开,里面果然是一圈薄薄的金子,定了一个细框。
  “哎呦这可值钱,你们这是谁成亲了……没有?那是参加了谁家的喜事,主人家还舍得送这个?这不仅值钱,寓意还好嘞,不都放在小夫妻的新婚房吗?”
  看来老赌棍们已经到了为赌而偷的地步,不仅在镇上招摇撞骗,还混进哪个大户人家的喜宴,去偷金子画了。
  蒲逢春不动声色拦住要实话实说的队友,转移话题,顺着大姐的话问:“您说的‘藏金线’又是什么?也在这画里?”
  “对啊,那金线可以抽出来,等新婚夫妇喝完交杯酒,就一人剪下一小段头发,用金线绑在一起,挂在床头,寓意‘结发如金,永结同心’。”
  大姐摸着小神胸前的唢呐,把画往两边拉,方便她看仔细:“一般就埋在唢呐的这圈边里……咦?你们这幅画怎么没有?”
  领队挠挠头,想说“不知道”,但瞥到队友,又乖乖闭麦了,蒲逢春就说:“新人抽走金线后送我的,我最近不顺,接点喜气。”
  “原来如此,可得好好收着!”
  四人对视一眼,东门雪崩里不肯走的是这位小神仙,得想办法把祂请走。
  蒲逢春:“本来只是讨一个彩头,听您这么说,这么灵验的好神仙,是我怠慢了,吉利小神可有什么喜欢的?怎么孝敬?”
  “哎呦你都说好神仙了,哪用孝敬呢?你若有心,点一些香火就好了。”大姐想起什么,又扇手笑道,“不过吉利小神的话,比起香火,应该更喜欢吃甜东西。”
  一个队友好奇:“神仙也喜欢甜的?”
  大姐笑着点头:“喜欢,尤其喜欢雪糖浆!就是用天然的雪熬成的糖浆,陈家夫妻最擅长这个!我们平时想吃点甜的,都买他家的糖!”
  蒲逢春心思一动:“陈家夫妻是……?我想给吉利小神上供,一点心意。”
  “就这家,住我隔壁。”大姐热情一指,又难为道,“不过夫妻俩最近在北边借宿……”
  “为什么?”
  大姐就解释了,然后叹息道:“他们女儿阿芸最爱吃甜,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要是真需要啊,就去北边问问……奥,他们回来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陈家夫妻在雪里缓慢地走来,玩家连忙看去,只见互相搀扶的两人,头发全白了,凌乱地飘着,面容模糊在风雪里,像被隐去喜乐的鬼魂,忘记生前身后,茫然在阳间徘徊。
  领队一时有了退意,蒲逢春已经提着画,前去询问了。
  没想到一听“吉利小神”,漠然的夫妻一下子“活”了,热情地拉着他们就进了门。
  其他什么事也不做,起锅就开始就着漫天大雪熬糖浆,简直是冰热情地融成了火,搞得他们无措。
  满头白发的妇人握着铁棍,用力在锅里搅,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她丈夫坐在炉前用力扇火,偶尔附和一声,就一声很突然的音阶,像一声不和谐的怪叫。
  “雪啊雪啊片片飘下……是冤魂惹来飞雪,还是神仙望下……我的儿啊快归家……娘熬了你最爱的糖浆雪……先供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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