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江冥笑着附和:“月亮也没有就更好了。”
  他俩心理素质好,自然走入人群,路过的学生好奇地偷看没见过的帅哥, 猜两人是不是录节目的明星。
  薛潮也在打量他们,学生们穿蓝白校服, 胸口绣有“第九中学”的校徽,头颅出奇一致是白色全脸面具, 质感像石塑面具, 却长出人的眉毛,根根分明,细软地贴在打磨光滑的面具上, 鼻子依据材料雕出的形,眼睛、嘴唇的位置镂空。
  听他们交谈,接下来是放学后的额外补课,有些同学不参加,十分钟后上课,但他们查遍所有班级,也没找到一点关于“邓达云”的存在信息。
  江冥找了两间教室就喊累,等其他两人找完从一左一右回来,他立刻倒在纱窗装气喘吁吁:“你真的是这里的学生吗?”
  邓达云隐晦地看向薛潮,薛潮知道他在怀疑此时是“邓达云”死后的时间线,所以没有他的痕迹,薛潮却不这么想,他指向尽头的一间教室:“二年二班,走吧。”
  “那间教室有什么不……”最先走到教室的江冥一眼明了,二年二班留下的学生比其他班多一些,还有没穿九中校服的其他学生,在一众白色面具头颅里,坐在最左的书本头颅和最右的玫瑰花头颅非常显眼。
  虽然不是单元主角,但仍然是副本玩家,同时坐在这间教室,这里还能不是“片场”?
  玫瑰花头颅一直盯着书本头颅,视他人于无物,薛潮一进门,她的“视线”又敏锐地移向薛潮,追随他的一步步。
  高手大概都有这种怪癖,被轻视的人反将一军,斜眼的毛病就忽然不治而愈,能拿正眼看人了,遂十二分专注,好像被他们记住再死是一种殊荣。
  薛潮礼貌点头,江冥奇异道:“你没看出她是谁?”
  “知道,神兵。”
  “你小点声,她都听见了……看你的眼神都快烫出激光了。”
  “她没眼睛。”
  “也是。”
  “现在她想烫死我们俩了。”
  他们在本人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展现了如出一辙令人讨厌的松弛感,邓达云已经熟悉他们俩的神经,进门就找自己的书桌,一行人总得有干正事、过主线的。
  江冥不是九中学生,也不是来补课的,他的人设没那闲钱,于是出去一趟,捧回一箱零食饮料,见缝插针开始卖货,果然受欢迎,立刻被同学围住。
  薛潮抓了一把,贿赂书本头颅的同桌,同桌麻溜退下,找小伙伴聊天,薛潮坐在书本头颅的旁边,看她记笔记:“英语课啊,你一个外校的怎么在这?”
  女生的书本头颅打开,整洁的笔记纸上一笔一划写下端正漂亮的字,同时响起蒲逢春的声音:“这班的班主任教英语的,很厉害,很多其他校的学生也找他补课。”
  薛潮懂了:“令堂真是打不完的鸡血……那位红玫瑰什么情况,知道吗?”
  蒲逢春偷瞄一眼:“和我前后脚,也来补课的。”
  “父母送来的?”
  “自己来的,来了就一直盯着我,我没敢多看。”
  “她真是补课的学生?书都没拿,桌上只有kitty猫的化妆镜和口红。”
  穿着也不同,其他学生都是松肥校服,她是白色小衫外套无袖针织毛衣,棕色百褶裙,花边白袜精心堆在脚踝,一双锃亮的小皮鞋,一身打扮是只存在美妆视频里的“学生装”。
  “班长核对名单的时候没指出她有什么问题。”
  “那就是人设了。”
  红玫瑰头颅对他俩行注目礼,蒲逢春本来紧张,但被盯久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薛潮全当对方在欣赏自己的英俊潇洒,略过此等“观众”,若有所思地看向尬在原地的邓达云。
  邓达云没找到自己的书桌。
  蒲逢春示意他提醒:“补课时间随便坐,毕竟有我们这些校外的。”
  薛潮却不乐观:“他应该就是二班的学生。”
  他拦下班长,用一打甜奶换到名单,没有邓达云的名字,但奇怪的是,名字按姓氏首字母排序,“d”的区域里却有一行空白,十分突兀。
  这里的确存在一位同学,但存在又被抹去了。
  并非真要隐藏这位同学的存在,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这位同学“不存在”。
  预备铃响起,学生们连忙回到座位,江冥用剩下的所有存货贿赂了班长,对他这个“黑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欢天喜地蹭到薛潮身后的空位,骚话还没出口,就被薛潮瞥了眼:“你都有座位……”
  江冥:“?”
  他立刻委屈了,幽怨地顺着薛潮的目光看去,所有学生归位,徘徊在过道的邓达云再不起眼也起眼了。
  等正式铃响,老师就该进门了,邓达云再像一根朽木,也知道先随便找个座位,就近问:“同学你好,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同学无动于衷,面具头颅一片空白,继续整理课桌。
  邓达云尴尬,只好换人问,刚问完,另一位同学的面具头颅直接掉下来,霸占旁边的椅子,断裂时腔子溅出血迹,染红邓达云的脸,他瞬间懵住了。
  “……”接连碰壁,他惊吓后也学聪明了,没有过问,确定是空位就直接坐下,椅子却凭空消失,他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桌角,疼得他虾一样蜷起来。
  从头到尾彻底无视他的学生们好像忽然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白色面具头颅四面八方转去,眼睛、鼻子、嘴唇等五官的所有位置,忽然长出一双双人的软嘴唇,镶嵌在面具里,勾起“笑”的弧度。
  他们顶着满脸大张的嘴,发出整齐的嘲笑,沸反盈天。
  笑完又各自转回去,嘴唇相继消失,又当他不存在了。
  邓达云低着头,慢慢爬起来,包在黑色休闲裤里的一双长腿经过他身边,他听到男人懒散带笑地问:“同学,这套桌椅有人用吗?”
  长得帅是方便,女生有点羞涩:“没人,你坐吧……”
  “谢了。”薛潮搬起桌椅就走,利索放到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后面,为邓达云单开一排,“还不过来,等我抱你上去?”
  邓达云沉默地跟上,想接过桌椅,被薛潮瞥了眼,手一僵又缩回,女生反应过来桌椅给邓达云用,面具头颅镂空的五官各处,忽然睁开一双双人眼,盯着薛潮,像看一个不识好歹的异类。
  其他学生同样睁开满脸人眼,所有目光汇聚到薛潮,最后通牒般的警告,好像这间教室里存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都心照不宣的规则。
  在这玩规则类怪谈呢?
  玩家看戏,江冥看得最欢,但他又像不忍心,提醒道:“人家那意思就是不借。”
  薛潮撑着桌椅,卷发微微垂到身前:“那只能坐讲台上了,你们老师呢,他不介意就行。”
  全班:“……”
  江冥无奈笑了笑。
  所有同学的眼睛消失,又忙回自己的事,借桌椅的女生略过目光,像完全不记得原来旁边有一套桌椅,蒲逢春的同桌自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一个男生去后面的柜子找书,径直走向薛潮,薛潮没有避开,就见男生像穿过一片空气一样,穿过他的身体。
  他在这些人的眼中也不存在了,成为第二个幽灵。
  玫瑰头颅扬起,想把他的笑话看得更清楚,就见薛潮一脸淡定拖过顶后门的椅子,坐到邓达云旁边,外套罩在脸上就休息。
  薛潮当然放松了,被所有人屏蔽,就没人管他根本没有补课名额这件事了,他至今没找到第三个单元里自己的身份,比江冥还是“黑户”,刚才还在思考如何应对,如今不用愁了,他公然睡觉都不会有人理。
  邓达云沉默坐下,空荡的书桌就像触发剧情的关键道具,重新加载,桌面出现深深浅浅的刻痕、学长学姐经年累月留下的小抄、天马行空的乱涂乱画、墨水点子,书桌堂里也多出一摞书和笔记,还有铅笔盒。
  他抽出英语书,封皮写着他的名字,与他的字迹如出一辙,字体的结构松散,有时头大身子小,有时偏旁分家,比起写字,更像画画。
  “邓达云”也确实爱画画,书里的空隙全是他画的小人……小鬼,眼珠子、幽灵、瘦长鬼影等等,黑漆漆的线条,脏乱的墨水块,爱好挺小众的。
  小蜜蜂扩音器头颅的英语老师踩着铃声进门,开始上课,邓达云翻书,手忽然刺痛,多了一道被划破的伤口,血流在桌面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白线上,书桌被白线一分为二。
  他的手试探地过线,又多一道伤口,前方传来男生的闷笑,他一笑,周围就响起同频的笑声,一圈人又从石塑里长出鲜红的血肉,不断开合,扬起的弧度不像笑容,像弯刀。
  男生笑倒一边,露出变形的书桌,桌子从圆顿木头不断渐变,到桌边变成一段削尖的刀片,正在滴血。
  邓达云知道自己真正的位置在哪了,前面的男生就是他的同桌。
  他们的桌子本该并在一起,白线是“好同桌”画的三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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