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么说,感觉校外就是一个初始点,提供玩家“进入校园即开始游戏”的判定。
  江冥看向窗外极其吊诡的场景:“这里没有门,想出去只能砸窗户……”
  “那就砸。”薛潮迎上江冥诧异的目光,“否则在这待一辈子?那些植物根茎看起来承重不错——你玩过人猿泰山吗?”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江冥眼里的光,他兴奋地坐起来,如遇知己,抓着薛潮的手上下摇摆:“我发现了,你这人特别有想法,和我一样。”
  “少骂人。”薛潮甩开他,几步上前,手肘用力,再次击碎窗户,近处的气球就扬着孩子的躯体飞来,他躲开孩子抓来的手,蹬腿借力一跳,一把抓住向日葵的根茎,在空中往前荡了一大段,抽空瞥了眼江冥,“跟不上我可不等你。”
  第54章
  小朋友的身体不再做吓唬人的指南针了, 薛潮荡到哪个气球,气球坠的身体就张牙舞爪地攻击。
  根茎异常坚韧,无法扯断, 他不得不一直更换气球,减少这些小孩捣乱带来的障碍。
  小孩们的向日葵头颅都在气球里,承担了他们情绪的展现,愤怒地来回翻滚, 有的花盘张开一张大嘴,隔着气球往下够,咬薛潮的手,又怕气球破了,奶猫咬人似的。
  张开嘴没有用,其他向日葵的花盘就睁开眼睛, 陡然撞上气球的薄皮,紧紧贴着,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狠狠瞪着他, 想吓他一跳,让他失手,薛潮拽过另一条根茎就猛抽过去, 打得那群气球“人仰头翻”。
  等另一个气球飘来,薛潮看准时机, 就要抓住根茎,气球却先一步躲过去, 故意诈他, 他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没真的松开原本的气球,这一下抓空的力荡着他向右下方, 一把抓住了另一个无辜的气球。
  诈他的气球还想追来,再骗一次,被后来居上的江冥一把拽下来,两个气球里的向日葵头颅装在一起,瞬间眼冒金星。
  他像“害人者人恒害之”的混邪执行官,笑眯眯开口时却像打趣一群胡闹的孩子,泛泛的仁慈里掺一点威严:“不够你们使坏的。”
  原本诡谲的包围,被他们玩成了几分童真的探险,薛潮先一步落在彩虹拱门上,刚站稳,就被紧随其后的江冥笑着扑下去,薛潮怔了下,迅速对调位置,把江冥当肉垫,一起摔了下去。
  他不耐烦地又给江冥脑袋一下:“作死?”
  “这不没死?”江冥被他拍地头一歪,又磕在石砖上,眼神晕乎乎的,但还是嬉皮笑脸的,更讨人烦。
  他尤嫌不够,趁着薛潮坐在他身上,忽而支起上半身,熊抱住薛潮的细腰,脸埋进男人的颈窝里,像小孩在午夜的被窝里抱紧最爱的小熊玩偶,撒痴似的说:“死了更好……”
  又忽而打住,像陡然清醒了,觉得这话无聊得很,被自己的胡话逗笑了,头前仰后合,笑出的眼泪蹭在薛潮脖颈的大动脉,冰冰凉凉,像天忽然下起一点雪晶,正好钻进他的领口里。
  薛潮修长的手插进江冥的头发里一抓,利落拽开他的狗脑袋,江冥的后脑勺再次和石砖亲密接触,这回真发晕了,又被踹了一脚,假模假样开始喊疼。
  薛潮刚才没搭理这烦人精,是在等系统通知,或者眼前这人直接被送出游戏,但至今没有动静,他心里沉了下。
  再抬头,先是一愣,幼儿园的配色都稚嫩明快,围墙和大门是一脉相承的彩虹色,操场地毯大面积的淡蓝,像在天空用彩虹围了一圈,作成这座乐园。
  但围墙外侧的颜色却是脏兮兮的白,又发灰又发黄,底部干脆磨掉漆,露出水泥墙原本的颜色,一圈发着霉黑,墙面坑坑洼洼,满是岁月留下的老旧划痕。
  墙前堆着脏兮兮的垃圾桶和垃圾袋,墙上贴满各式各样的招聘传单,空隙里印满的小广告糊在一起,墨都晕了,还有几个并排的电箱。
  这哪是幼儿园,这明明是老小区的破楼道。
  薛潮有点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又回身去看马路对面,一排排居民楼像老旧的玩具模型,因为里面装不进人,所以如何逼真也不像人住的房子。
  每扇窗都安静,都暗沉沉,像本就是空的,唯独一扇窗开着,太远了看不清屋内的具体布局,只能确定正对的那面墙挂了很大一幅题字,大概有一个字是“家”,灰扑扑的玻璃窗溅着醒目的红漆,那红触目惊心地一路向下,反而越来越多,在地面凝成厚重的一滩,染红了石砖。
  这扇窗比所有窗户更安静,更暗沉沉,是一片“本就是空的”里的人去楼空。
  薛潮倏地想通了,镜子碎裂时的吱嘎声……是推开窗户的声音。
  那诡异而寂静的声音,像被他自得地、冷淡地甩下后,又等在前方,给他毛骨悚然的当头一棒。
  他一直把“江冥”的故事当游戏设定,一切喜悲都是为了“角色扮演”,旁观在外,冷冷地看,以免被鬼怪钻了空子,得不偿失,此时却因那扇窗,忽而产生一点遥远的连接,使他升起那么点不受控制的感同身受。
  那是很久前的一个夜晚,无云无月,只有满天繁星被一览无余挂在永夜,干净得令人惶恐。
  女人一身暗紫的丝绸睡裙,惬意地站在窗前,手边一杯红酒,看向星空的眼神却阴暗而寂静。
  应该还有点别的什么。但年幼的薛潮看不懂,他只是半夜起来喝水,恰好看到这一幕,直觉一瞬间越过思维,令他不安地觉得,姐姐像一只被困牢笼的鸟,哪一念起,就会飞回天空。
  哪怕下一秒就是坠落。
  于是他喏喏地跑去,抱住她的胳膊,姐姐听了他的想法,先是一愣,然后那阴霾就散了,又恢复成他熟悉的笑:“不会的……”
  当时的他被安抚了,但更像在不理解和害怕下的自我说服,像埋进他脑髓里的一根针,再回想起来,就扎地他一疼——那句话总像有未尽的意味,和她当时看星空的眼神一样——“还有点别的什么”。
  江冥躺的位置正对马路对面的那滩红漆,像以马路为轴的镜像。
  原本他正侧头静静看着,察觉到沉默的氛围,一回头就看见薛潮的神情,比薛潮还快地读懂了,忽然道:“你为他们难过吗?”
  这句竟没有笑意,好像他是认真的,但下一秒就原形毕露地笑起来:“不是吧你哈哈哈,游戏设定而已,我一晚上能给你编一百个,长得像人,你还真以为他们是人啊——你不会是那种白天狼灭晚上自己在被窝偷偷哭的类型吧。”
  “……”薛潮抬手,又要送他磕头套餐,被早有预料的江冥夸张躲开,这小子怕他真生气,连忙转移主持人的注意力,示意他去试试空气墙。
  走到马路边沿的确无法再前进,薛潮果然摸到一片空气墙。
  横向也有限制,活动范围只有大门前这一小块地。
  江冥指向幼儿园内:“看来校门外不是游戏结束的判定点,怎么办,回去吗?可那群气球不过来了。”
  “我知道在哪了,回楼里。”薛潮眯了眯眼,“跟我走。”
  他重新爬回围墙,沿着围墙绕向教学楼,江冥什么都觉得好玩,一蹦一跳跟在他身后,很快就明白他想怎么回去了:“滑梯?可离最近的企鹅口也有一段距离,而且还是下行出口,即便能跳过去,一个没抓稳可就惨了。”
  滑梯是多个动物模样的出口入口拼接的大型滑梯,像一棵巨大而敦实的植物,在操场里恣意伸长枝丫,大象入口还连着手工乐园。
  “所以还得靠气球帮忙。”薛潮正说着,刚才故意远离、想看他们无计可施的气球果然又贱嗖嗖地飞回来,又想捣乱让他们跌下去,他就等这刻,一把抓住扰乱他平衡的气球根茎,往前猛地一荡,换了另一个气球,正停在企鹅出口。
  他对着气球里的向日葵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然后在花盘眼睛震惊的目光下,手反向用力,一举将气球塞进了滑梯口,气球正好卡住。
  薛潮用根茎将小孩四肢绑在身后,加上他大人的身体,一起把出口卡得死死的,反手隔着气球皮,狠怼花盘:“赶紧往里爬,你怎么这么懒?”
  “【江冥】气球:?”
  “【江冥】家人们你们看到那朵眼珠子懵逼的表情了吗哈哈哈哈!”
  “【江冥】真服了哥,还是你骚啊。”
  学着他的江冥正看见这幕,又笑得不能自已,拉着气球在空中起起伏伏。
  气球出是出不去,倒想赌气就停在这,架不住薛潮一边怼一边骂,不一会儿花盘就被欺负地晕乎乎乱转,近乎报复地向滑梯里窜了一大节。
  薛潮随它,反正他不爽了就动手,看最后谁捞不着好,就听外面气球破裂的声音。
  两人一起行动,薛潮就没盯机位,不知道气球怎么破的,但他反应雷电般迅速,猛地又拽回一节气球,钻出滑梯的手一把抓住险些掉落的江冥,胳膊一路蹭过滑梯壁,隔着薄薄布料也蹭掉一层皮,和布料搅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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