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时,门外的走廊响起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很细微的嗡嗡声——鬼东西不是一只巨型蜜蜂,而是蜜蜂头颅的人,见进不了窗户,绕了一圈准备从门进。
小朋友和紧随而来的江冥都明显紧张起来。
“躺好。”薛潮却好像没听见,帮他拽好被子,然后席地而坐,右手肘放在膝盖,手撑下巴,一边想着姐姐怎么哄他睡觉的,一边左手一下下温柔地拍着小孩的背,嘴里哼着童谣,有点没精打采的。
他的声音低又轻,像低声诉说,那种安静的魔力就代替月色摇动小孩紧绷的神经,不一会儿就把他摇进了梦里。
江冥贴着他坐,不知何时也靠着他睡着了,并不像其他小孩小火炉似的,反而有点冰冰凉凉。
薛潮昏睡过去前,隐约听到了“三二一木头人”的喊声,以及门被打开后的嗡嗡声。
五、四、三、二、一——
宛如甲壳的眼睛居高临下低到薛潮的面前,长吻像蛇一样蜿蜒而起,差点就碰到他的皮肤,又在陡然的曝光中消失。
孩子们欢闹的笑声吵醒了薛潮,江冥正一蹦一跳走过一条椅子搭成的长长独木桥,来到他面前,好奇地打量他还困倦的眉眼:“那么紧张的情形你还真能睡着,厉害,不过本来我们也没有花朵脑袋,那小孩睡着就没什么问题了,但他要是不吃你这套,没能睡着怎么办?”
薛潮一点不见哼歌哄小孩的耐心,冷漠着脸:“打晕他。”
江冥贴着他哈哈笑起来,拉起他的手,走到操场的空地,小朋友们的向日葵脑袋聚在一起正商量什么,有几十个人,看到他们,高兴招手,塞给他们一人一张扑克牌:“快来!我们在玩捉迷藏,正在抽鬼牌呢。”
领头的小朋友宣布规则:“牌只能自己看,确认身份后,大家就先躲起来,抽中鬼牌的人,一分钟后开始抓人,抓到的人就出局啦!”
话音一落,小朋友们就欢笑地四散,各自去躲起来了,清脆的笑声重重叠叠,复制的回声般包围了他们,听得瘆人。
薛潮翻开扑克牌,是“大王”,江冥的扑克牌是“小王”,一副扑克牌的鬼牌都在这了。
评论区刚从两次场景的惊心动魄里缓过来,又被俩人的倒霉逗地满屏“哈哈哈”。
“故意的吧,就是想抓两个工具人增加他们的游戏体验感。”江冥可爱的小脸一片深沉,但转瞬就变了脸,比那群小屁孩还兴奋地举手示意,“所以我们先抓谁比较好!我觉得……”
薛潮轻车熟路地捂住小屁孩的嘴,一把捞起人就跑向楼后,直接借水箱和台阶爬上二楼阳台,翻进大门封死的教学楼内,先躲进幼儿阅览室:“别做你那美梦了,我们不是鬼牌。”
他又翻出一张扑克牌,是从其他小朋友那顺来的,一张方块1,但方块的四条边却由一条蛇围成:“是除了我们之外,所有人都是鬼牌。”
第52章
一分钟很快到了。操场各处隐蔽的地方, 接连冒出小向日葵脑袋,像寻找疑犯的监控摄像头,静静转动脖子, 四处巡视。
没看到目标,还互相打眼色,询问彼此。
薛潮拉好窗帘的一点空隙,江冥随之收回视线, 想起他们刚互通的情报:“总不能一直藏在这里,钱亮不出现,三二一木头人就结束不了,我们得主动出击!”
“你知道他在哪?”
“有人知道。”江冥笑容灿烂,“烦人的小鬼不仅瞎改人家的画,还弄坏人家的娃娃, 那个被烦的小女孩肯定有办法,我们得再刷刷她的好感。”
薛潮为江冥的年龄大小和一群纸片子周旋的时候, 江冥也没真闲着, 进入了操场的游戏领域,和小朋友从滑梯、秋千等游乐设施,玩到跳房子、甩卡片、老鹰抓小鸡等经年童年游戏, 完美融入,不亦乐乎, 且对每个小朋友的喜好和人际交往了如指掌,连谁和谁冷战、谁扯了谁的辫子这等八卦都能讲解一二, 薛潮迅速投降, 将接下来的计划交给了小交际花。
江冥带他进入玩具房,轻车熟路找到小女孩被拆得稀巴烂的芭比娃娃,兴奋地开始天马行空的重组。
薛潮一边给他望风, 随时准备捞他躲进旁边的柜子,一边一言难尽地看着小鬼头把腿装到手臂的位置,还装反了:“你确定是来刷好感度,不是给人家小姑娘本就糟心的童年生活再加一笔难忘的犯贱事迹?”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超现实主义的美感吗?”江冥洋洋得意地举着四肢像爬行动物的古怪玩偶,还没据理力争几句,又自己刷地变了脸,冷着一张小脸,迅速卸掉四肢,重新拼成正常的摸样,“咦,还是算了,怪物怎么能是人呢?”
薛潮没搭理小屁孩复杂的精神世界,按计划将芭比娃娃放在面向操场的窗台,然后一起躲进隔壁教室的柜子里,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小孩打开了隔壁教室的门,进去就没出来过。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江冥想开一条缝,薛潮打掉他欠嗖嗖的小爪子:“别贴过来,够挤了。”
小孩不服气:“我哪挤你了,明明是你看我可爱,一直要抓我的手吧……”
两人同时一静,他们缩在柜子里的一左一右,空间虽然狭窄,但不至于紧贴对方,却同时感到被触碰了。
他们立刻拨开挂满的衣服,这才发现靠的不是柜墙,而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也不是他们的倒影,是比柜子明亮一些但画面老旧的粉红房间,像在粉上铺了一层时间的灰,泛粉褐色。
屋内摆满各式各样的无头洋娃娃,几乎无处落脚,穿着漂亮的蕾丝公主裙,粉蓝紫白叠在一起,像一张张精致的蛛网。
碰到他们的就是紧靠镜子的两个洋娃娃,人的皮肤触感。
一个小女孩踩着红色小皮鞋站在正中间,那点红撕开满屋灰扑扑的粉,近乎挑衅的鲜亮,瞬时凝聚人的全部注意。
她抱着一只巨大的粉色玩偶,挡住了头,玩偶同样没有头,所以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玩偶,大概是小熊或者小兔子。
拼好的芭比娃娃在她的另一只手里,她问:“是你们拼好了芭比吗?”
江冥立刻邀功:“你的画也是我们修复的,不用谢,我们就是觉得那小子太讨厌了,路见不平,是不是特别感动?”
小姑娘脚尖动了动,但没说话,薛潮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但如果你不给他一个教训,下次你心爱的东西还会被他人不甚在意地践踏,你总不能指望随时都有一个好心人出现,人倒霉起来,连遇混账是常事,而且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帮你是为了找到他——你怎么想?”
这话对一个孩子稍显刻薄和深奥,但小女孩却像听进去了,慢慢放下玩偶——她人类血肉的脖颈上顶着一颗塑料洋娃娃的头颅。
化纤材料制成的金棕色长卷发搭下来,塑料模拟欧洲小孩的五官,定格在一个标准的笑,嘴唇是按照凸起的形状用特质颜料涂的,眼珠是内嵌的两颗绿色塑料珠,忽而一转,“恐怖谷效应”这词就像为眼前这一幕造的。
之前人的身上顶其他东西做头颅就够违和了,最接近人头的头颅反而将恐怖推到一个新高潮,哪怕薛潮胆不小,也下意识吸了口气,江冥已经重新钻回他的怀里了。
“可我是鬼牌,我应该抓你的。”小女孩的嘴唇是固定的形状,没法开合,声音像从眼珠的缝隙里钻出来的,发闷的稚嫩。
“这本来就是你讨厌的人的游戏,你为什么听他的?”薛潮勾了下嘴角,像会背着小孩家长带小孩吃冰激凌、体验赛车的叛逆长辈,有点心照不宣的坏,“何况手里有鬼牌才是鬼牌,你手里有吗?”
小女孩一愣,摸了摸裙子的口袋,她的扑克牌不见了!
江冥反应过来,瞥了眼薛潮——小女孩就是“方块1”,薛潮不是随便顺的牌。
小女孩:“我知道他在哪,他还想给我捣乱,他肯定就在阁楼的茶话会,我带你们去抓他。”
江冥:“但我们这么出去会被发现吧,不少鬼牌已经进楼了。”
小女孩转了转塑料眼珠:“所以你们要装成我的父母,陪我去茶话会。”
两个无头洋娃娃一左一后站起来,一个穿黑西装,一个穿白裙,江冥这时的反应惊人,冲出薛潮的怀抱,穿过镜子,直奔西装,一把抱住洋娃娃。
“嘭”地炸开粉红亮片,他摇身一变,从小孩变成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
他那双笑眼又亲昵又不怀好意地落回薛潮身上,明目张胆做坏事,简直是个人来疯:“我们当然乐意了,快,亲爱的,别让女儿久等了。”
薛潮:“……”
他不客气对他竖中指,江冥怪叫地捂住小女孩的塑料眼睛,嗔怪道:“别吓到孩子,不是我说,这是第几个‘马上就好’了?不用那么打扮,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最后他自己都绷不住了,倒在旁边洋娃娃的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