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即便不考虑主持人,他也想到达迷雾之后,对赌输了,积分全部砍半,祝文翻车,公会肯定也要拿他这个队友是问,迷雾后的新世界绝对是最后的爆点,如果能拿下这波流量,机位反超,好歹算“戴罪立功”。
他此时成为了控港的电子人,巨人港的四周各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视线,没有问题。
不是所有副本都有这么多电子设备,也不是所有房间的人气值都能突破60点,达到开启异能的标准,这种久违的掌控感令他忽然生出勇气,巨人港成了他衍生的身躯,他从没这么伟岸过,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可以横渡任何障碍。
迷雾后是危险也没那么可怕,主线任务的倒计时不过三分钟。
因为真心崇拜这个第七,他百般顺从祝文,甘愿做他的影子,如今第七也会翻车,他一直压在心底的那点“不知好歹”一下子冒了芽……即便是他,能不能比榜前十的玩家强一次呢?
哪怕就是一次房间排名第一呢?
高挂在桅杆的神眼四下观瞧,将一切尽收眼底,最后居高临下,注视巨港驶过迷雾。
巨港上所有人抬起头,近乎虔诚地望向前方,等待他们的奇迹,视线却忽然黑了下来,像被当头罩下一块厚重的幕布。
然后他们傻了眼。
迷雾后没有新世界。
迷雾后一片虚无,一无所有,只有无尽的漆黑混沌,以及一条惊人的深渊,像撕开天地的狰狞裂口,另一端就是凝结的万古,望不到底。
但闫博成却看到了深渊里无数船只的残骸,他的血瞬间凉了。
那是……那是之前副本的船……
这不是裂口……这才是生与死的鸿沟。
欢呼的人群被冻住似的,不可置信地注视这无限恐惧的一幕,甚至连惊声尖叫都忘记了,绝对的绝望带不来惊恐,只是笼罩下来,就使所有人溃不成军。
求生的本能先一步死去,他们沦为地牢里最麻木的犯人,只呆呆看着,等待死亡宣判的那一刻。
巨人港如它离港时那般,悠扬而缓慢地步入深渊之中,安静地一点点沦陷,没有回转。
【恭喜您的机位登顶,成为房间的第一名!】
闫博成意识的最后一秒,看到了这句系统提示。
【机位已关闭】
他是唯一留在巨人港的玩家,很多观众蹲守在他的机位,想亲眼见证整个副本最大的谜团——迷雾后究竟是什么。
人气值一直增长,巨人港驶入迷雾后,因为即将揭晓最大的谜团,更是稳步升到第二名,和有榜三玩家的第一名房间只差几千分。
见到深渊,观众在短暂的失神后果然暴涨,热烈讨论,直到巨人港进入深渊,机位关闭,还意犹未尽,这个副本反转套反转,玩家、主持人、boss“各显神通”,看谁都不亏,实在太精彩了!
兴奋的同时又有点可惜,游戏房间差一点就登顶了。
不过能一路升到第二名,干掉一众活跃的房间,已经离谱得令人叹为观止,房间第一名有榜三坐镇,还是名主持人,超不过也正常,能坠在人家后面,就已经是别的房间做梦都不敢想的了!
一部分只看副本的观众刚准备退出去,结果发现,其他的机位竟然还在继续!
“【闫博成】怎么回事?这么震撼还不是大结局??”
“【闫博成】倒计时还有十秒吧!”
“【闫博成】不是,还没结束!快去看宝牌位啊啊啊啊啊!!”
不明所以的观众一惊,还有?连忙全部涌进蒲逢春的机位,就见救援艇的巨大屏幕上,巨人港全部被填进了深渊,所有活人被埋进深渊里,却发出一声落成似的巨响,厚重却又尖锐,像巨婴降临于世的第一声哭。
所有的船只拧在一起,其中杂着无数人的骸骨,依附在庞大的巨人港,神眼被融进这结实的庞然大物。
正好填满了深渊。
这块新生的土地缓缓浮出水面。
迷雾乍散。
“【蒲逢春】我草草草草!”
“【蒲逢春】我草草草草!!!”
……
蒲逢春忽然收到系统通知:
【恭喜您的机位登顶,成为房间的第一名!】
最后三秒,海底神殿,恐怖的怪物之母倏地一顿,祂长在内侧的嘴,与薛潮的嘴一起开合,声音即像不可名状的怪物又像一个懒散男人,混在一起,宛如判决般道:“驶过迷雾,即是新世界……即成新世界。”
邪神眼都懒得抬,一手贯穿了拉弥亚的胸口,捏碎了正好逃窜至此的神眼。
【恭喜您的房间登顶实时推荐榜第一名!!!】
【获得成就“一步登天”】
【(撒花)(撒花)(撒花)!】
【00:00:00】
全部机位关闭前的最后一秒,薛潮按照交易的约定,将自己的名字打在蒲逢春的表盘,一闪而过,观众的注意力全在落成的新世界,谁也没有看清。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通关副本!】
【副本已关闭】
……
【主持人与玩家正在进行结算】
【结算完成后,游戏房间将进入“采访时间”,请观众们耐心等待~】
【在此期间,先回顾一下副本的精彩瞬间吧!】
副本结束,薛潮藕断丝连了整整一个副本的意识陡然聚拢、复原,然后弹了出去,像终于把他甩出了天旋地转的洗衣机。
但他的感受慢了半拍,还浸在茫茫海域,一丝意识被困在怪物之母的身体里,感受被邪神穿胸的疼;
另一部分意识借着神眼的联系,投射到巨人港桅杆的那只神眼,见证这庞然大物悠扬驶来,又在直面天地裂口时瞬间渺小了,如来时般,在安静与混沌中,悠扬驶入深渊,婴孩啼哭般落成新世界;
而最后一部分意识守在蒲逢春身边,运作小小的救援艇,以旁观者冷静又无情的视角,将这一幕的震撼与绝望当成剧目,展示给更多看客。
薛潮猛地睁开眼,海底神殿与迷雾深渊就像一场梦散了,眼前是空旷又有点陈旧的别墅,窗外淅淅沥沥,雨竟然还没停。
这栋古老的房子对他而言,既陌生又熟悉,像压在床底的箱子,放着他的童年,而他是很少翻看旧物、追忆旧时光的人。
自从姐姐、他唯一的亲人失踪,这里比起“家”,更像一处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基地,每当夜深人静,就独自温养他的灵魂,他有时候坐在姐姐的书房里,好像置身海中一座孤岛,可以永远这么宁静下去。
令他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邻居一家。
那家是典型的拆迁暴发户,都是农民出身,儿子是标准的混球,把老头老太太用地换来的巨额赔偿费当成天降横财,好吃懒做三十年,忽然深觉自己是潜龙命,要把之前“流落民间”的苦全都挥霍回来,什么值钱买什么,偏偏那品味差得出奇,天天用金子给屎盆子镶边,久而久之他有钱没文化的“土”名声是传开了。
于是他又开始附庸风雅,什么有名要什么,想洗一洗土气,就瞧上了依山傍水、有“隐士居”美名的四海别墅区。
但买完就后悔了,这鬼地方远离市中心,在郊区,不是“隐士居”,是“鸟不拉屎居”,比起享乐,更适合建坟,不方便他花天酒地。
于是他思量半天,他是不爱土的,命里只爱“金”,只可能是家里那俩劳苦命的老土鳖传染给他的,干脆把父母打包扔进别墅,省得他们总唠叨他,他还能赚个“孝顺”的美名。
儿子是“潜龙”,老头老太太却不爱当什么太后太上皇,他们一辈子勤勤恳恳,土里耕耘,晚年发了大财,住进二层小洋房,还是喜欢沾土,有脚踩地头顶天的实感,好像根扎在土里,就不会“飘起来”,就不会找不着自己。
于是他们把别墅前的花园改成菜园,春耕秋播,换着花样种,薛潮小时候就爱趴在窗台,猜那些绿油油的苗会长出芹菜、土豆还是柿子来,等到收获的季节,他还会因为这张讨人喜欢的俊美脸蛋,收获两位老人送的“丰收一箩筐”,能抵他吃半个月。
薛潮忽然很想看看那片菜园,像那样就能定住他还游离的魂,走到窗边,却什么都没看见——没有菜园,没有海港,一片漆黑,像原始的荒谷,遗落在人间的光年开外,亘古而孤寂。
他瞬间回神了,再次绷起那根弦,一转头,墙上的镜子照出他的幽蓝色眼珠,提醒他鬼魅远没有结束。
紧接着,熄灭的老旧电视机亮起,接触不良的雪花屏里,黑底红字,在频闪里像血迹:
【游戏房间已进入休息状态】
【主持人完成结算后,可开启画面】
……还没结束,对了,这里还是游戏世界。薛潮像偶然起了孩童天真的大人,在恍惚中有些羞耻地醒悟了,恢复大人无趣的冷静,面无表情地坐回沙发。
一连串系统提示就出现在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