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薛潮知道为什么,这扇门不防玩家,是为了防能轻易打开电子锁、只能靠电子流流窜的ai。
  他再说一遍,狗屁的“控港”。
  “这里是不是凸起来了?”比蒲逢春高一个头的位置,铁皮变形向外凸起一个小尖,像尖锐物从内部钻到门上,但没有打穿。
  “小心脚下。”薛潮提醒。
  蒲逢春一低头,四五条血水慢慢从门缝流出,她连忙躲开,就听人工智能仿佛问“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问:“您会撬锁吗?”
  “……没有别的办法吗?”
  “您也可以直接撞开。”
  “……”蒲逢春摘下一边的耳环,反剪成一把细针,卡进锁眼里转了半天,终于听到咔哒一声,她一推门,就注意到这门意外得重,耳边随即传开人工智能的提醒,“低头。”
  嗖——铛!
  尖锐的捕鱼枪擦过蒲逢春低下的头顶,直直扎进后墙。
  随之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人额头被捕鱼枪贯穿,原本定在门板,血就是从他身体里流下来的,近乎流尽了,只剩一具皮裹骨头的干尸,五官凹陷,张得老大,勾勒出皮下惊恐万分的骷髅头。
  薛潮通过蒲逢春耳机里的隐藏摄像头,随她一起看向仓库内部,三面全是颇有科技感的白色柜子,看起来是整栋航站楼最干净的机器——但其实没通电,根本不是机器。
  一小格接小一格,血液像通路般流经格子间的横纵管道,在黑暗的仓库里亮着暗浓的血光,发出一股推动一股的“咕嘟咕嘟”声,好像进入一个内脏,被周围的血管包围了。
  正对面的柜子中间,供着一尊黄金塑的蛇尾女神像,一手高握,成投掷的姿势,捕鱼枪可能托自祂手。
  神像散发浓烈的海腥味,好像刚从海里捞出来的,哪怕黄金也流淌着怪异的绿光,像海面泛起的恶心绿潮。
  这个布置,和骨灰盒寄放柜很像,只是佛像换成了不知名的女神像,没刻慈悲为怀的“阿弥陀佛”,反而祂冷眼俯视满地未干的鲜血,像刚刚欣赏了一出猎物们的自相残杀。
  “里面装的是血瓶。”蒲逢春顺着标签,找到角落里的两列格子,正好是今天的日期,一半以上的格子大开,满是混乱的血手印,像被惊恐的人们疯抢过,有一个半开的柜子里还倒着三瓶血。
  薛潮核对大巴的旅客数和格子数:“是订了票但今日没来港口的旅客,拿吧。”
  蒲逢春收好血瓶,以防遗漏线索,又打开仅剩的闭合柜,一条臃肿的死鱼就摔了出来,吓了她一跳,鱼的肚皮被撑得泛白,浑身都是血,尤其是嘴边,还能看到粘着血肉组织的尖牙。
  她缓了缓,又去开其他的柜子,同样塞满了死掉的肥鱼。
  “血也有这些鱼的?”她有点语无伦次。
  “恐怕不是——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薛潮忽然道。
  蒲逢春一静,果然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像在挠什么一楞一楞的东西,嘶嘶啦啦——在柜子后面。
  她绕了半圈,果然在神像后找到两列可以翻转的柜子,一进去就傻了眼,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鱼鳞,天花板屠宰场似的挂满猫的残尸,基本都断胳膊断腿,模样狰狞,面目全非,像被什么生生嚼了。
  一条猫尾巴搭下老长,正好扫到蒲逢春的头顶,毛茸茸,轻飘飘,混着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一排死猫的正下方,一个手臂纹龙的男人虔诚跪拜,蜷缩成一小块,四肢包进怀里,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敬叩的额头前,是一条快撑成气球的死鱼,近乎男人肩宽,鳞片附着在发白的鱼皮,一层又一层。
  鱼前摆着三支红蜡烛,正燃着光。
  血绘的复杂咒文以死鱼为原点,铺满地面,无情地笼罩这些死物。
  这个纹身男就是唯一没出取票厅的玩家,在车上的时候,薛潮就注意到他有点神神叨叨的。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一切,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您所见,虽然你们人类有句话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在这里,恐怕鱼才是捕猎者,应该是鱼会偷喝人血,为了防止血被盗,有人放猫进来,但也只是又给鱼添了点口粮。”
  “那他是……?”蒲逢春也认出纹身男是旅客的一员,“而且刚才的声音又是……”
  忽然,三支蜡烛齐齐熄灭,像被谁一口气吹断了,蜷缩的男人忽然猛地张开双臂,想要恭迎谁的到来,然后再次定格,像换了一尊。
  那抓挠的声音又响起了,伴随一声微弱但尖锐的猫叫,像婴儿的啼哭。
  蒲逢春一激灵,立刻看向声音来源——被跪拜的死鱼肚子被从内豁开一个口子,一只长满毛的动物撞着裂口,齿爪并用,血淋淋地破肚而出,刚才是它在里面挠鱼的肚子!
  只见那东西轻巧地跃到地面,身上还挂着鱼内脏的零碎和血,往前走了几步,蒲逢春才认出这是一只猫。
  恰好此时白猫睁开眼睛,一双殷红色的非人瞳阴冷冷地望过来,猫嘴却是笑着的。
  那双眼睛非人的怪异,但它偏偏笑得很像人,一下起了恐怖谷效应,蒲逢春没敢动,那只怪猫也没动,安静地笑看她,好似在观察她还喘不喘气,如果没有,就扑上来像咬碎鱼肚子一样咬碎她。
  蒲逢春竟然在一只猫身上看到了怡然自得的压迫感,她试图用玩笑缓解紧张:“看来你说得太绝对,这有一只‘猎物’反杀成功了。”
  白猫忽然歪了下头,对她的话产生兴趣似的,蒲逢春浑身紧绷了一下,猫嘴的笑意就更大,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胆怯。
  不过它颇为大人有大量,在雕像般的纹身男旁边优雅地踱了几步,以示邀请。
  就在蒲逢春犹豫的时候,耳机响起嘈杂的机械男声,但她莫名听出几分懒散:“往前走。”
  于是蒲逢春上前,到达白猫身旁半米的时候,白猫又追着尾巴,原地绕了两圈,抬头继续盯着她——是叫她弯腰的意思……可能还有让她摸的意思?
  她试探地俯身靠近,即将碰到白猫时,薛潮道:“扯下那个男人的手表。”
  同一时间,白猫后足发力,忽然一跃而起,从蒲逢春的膝盖跳过她的肩膀,她只觉耳朵一麻,攥着纹身男手腕的手表回头,猫一溜烟跑没影了。
  她一摸左耳,她的耳机不见了。
  第8章
  那只猫骗她靠近是为了抢耳机,蒲逢春收好纹身男的智能手表,从内兜取出另一只耳机,戴在右耳:“你让我面上只戴一个,是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我是推测会被抢,但我的确没想到强盗是一只猫。”薛潮断开左耳机的联接,通过监控,看着白猫叼着耳机一路跑到落地窗旁,玩毛线球似的扒拉半天,还把猫耳朵凑到耳机前,似乎想听到他说话,尖锐地喵喵直叫,破有一种和不存在的朋友对话的自言自语感。
  这猫的智商恐怕比有的玩家高,就是有点疯疯癫癫的。
  浑身脏乱的白猫得不到回应,好像明白玩具已经“坏”了,骤然失去兴趣,尾巴喜怒无常地一扫,将耳机扫进按摩椅下。
  它转身一路跑进了三楼登船的空中管道,突然转头,带着人似的笑,直直看了一眼监控,带血的漂亮长尾巴一甩,竟然灵巧地比了个“心”形,然后一跃入海。
  那猫在看他。薛潮悚然的同时,又有一种被流氓猫调戏的荒谬感。
  “我们该尽早离开了,不管是召唤还是死而复生,这只猫都和这名旅客有关,他没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女士,不用原路返回,继续往前走。”
  前方果然有出口。
  尽头蒙着的布不是窗帘,而是取票厅窗口遮的黑布,从二楼垂到一楼,两层打通,竖着几支巨型的针管,正好对应几个窗口,针头向上,活塞卡在一半的位置,上半部分挤满了变形的人肉泥,五官、四肢、内脏混杂在一起,紧紧贴着管壁。
  一直好奇取票厅的评论区:
  “yue,刺激,yue……”
  “所以取票厅的窗口是针管底部,等旅客进去后,它们脚下的活塞就会往上移动,直接压出他们的血……这哪儿是针,这是榨汁机吧。”
  其中三号窗口的针头被打碎,零星几人被挤变形摔回一楼,是唯一一个没挂壁的。
  底部散满了空白机票,是窗口提供给旅客“滴血”的。
  这应该就是祝文选择的窗口,他打碎针头,其他玩家想“蹭镜头”,也会选择同样的窗口,然后进入仓库取血瓶,那些猫和鱼刚才可能还是活的,作为此关的障碍,最后滴血获得完全的船票。
  但祝文没有直接从仓库离开,然后顺道去海关区,反而又特意绕远路,从针管折回取票厅出去了,为什么?
  那小鬼发现了取票厅和仓库没有监控且仅仅一墙之隔,跟着他进取票厅的玩家是为了蹭镜头,肯定不是宝牌位,他是不想从他们这批人里暴露出仓库的存在,以免真正的宝牌位寻了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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