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夏晏平还不知道阿爹阿娘会回来北地,顿时大喜,不过想到夏眉对自己的排斥,高兴的心思又淡了些,咬了咬唇:“如果我想待在临远镇给受伤的军士们看病呢?”
夏枢意外。
不过想到他对医术确实是有些痴相,又有些理解。
他道:“平远镇军营里也有些疑难杂症,你若愿意,可以每日去坐诊。若平远镇的看完了,还有附近的绥远镇,那是一个大镇,人数是临远镇的十倍不止,病例更多。绥远镇由王衍坐镇,你之前给他麾下兵士看过病,想去的话,他想来是极欢迎的。”
夏晏平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笑道:“好!”
离别多次,知晓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见,夏晏平没有什么伤感,拉着夏枢说了些话,就离开了。
而夏枢在夏晏平离开后,去了书房,被褚源介绍给书房众人——他在北地军中的效忠者们。
一场短暂的商讨结束,众人离去。
夏枢与褚源则回到了寝房,一夜无梦。
永康十九年十一月二日,褚源携两千将士离开临远镇,班师回朝。
十一月二十日,在大雪中跋涉了近二十天后,北地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城。
第322章
再一次回到京城, 夏枢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京城的城墙还是那么高,街道依旧宽阔,但几年的功夫, 熟悉的店铺商家大多已换了经营, 陌生的东家、掌柜在其中迎来送往,再不见曾经眼熟的旧人。
蒋家村也变了模样,房屋村舍越发老旧, 大人们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孩子们的样貌日新月异, 两三年不见, 好多人的样貌、名号夏枢几乎都对不上了。
蒋氏和夏河脸上的皱纹也越发深重,原本花白的头发已近乎全白,身上穿着灰旧打满补丁的破袄, 寒酸沧桑的夏枢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
寒暄, 问过夏枢被掳走的惊险经历以及两个孩子过后。
蒋氏问道:“这次回来, 不走了吧?”
许久不见,她眼神里的精明强干已被瑟缩取而代之, 但问起夏枢是否会走时,眼睛里又泵出些异样期待。
“现在还不确定。”夏枢看不透彻,就如实道:“得瞧上面的意思。”
蒋氏眼里的光瞬间又黯淡了:“就不能留下不走吗?”
夏枢察觉到异样, 没有迂回,直接问道:“二婶,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蒋氏看了一眼旁边的夏河, 见其没反对, 便“唉”了一声,叹着气将这一段时间的心酸一一道来。
原来从夏枢嫁给褚源,二叔当村长开始, 到夏眉跟着李茂的一年多里,夏鸿考上秀才就读国子监,二叔担任村长管理蒋家村,夏家一家子不仅在蒋家村和十里八乡颇有声名与威望,在京中衙门里甚至都有一些名声,底下人办事很抬举二叔,每次处理二叔递交的事都是快速又顺畅。
但是,一切都在夏眉被李茂送给异族人,逃跑未遂后,发生了改变。
李茂先是拿他们的命威胁夏眉,让夏眉跟异族人走,等夏眉离开后,就把矛头对准了他们。
也没干什么,就指示了一些京中的地痞流氓三不五时的骚扰蒋家村人,京中衙门那边不用交代,底下人就见风使舵,有眼色的开始对他们要办的事情推三阻四,找借口要完好处也依旧拖拉着不给准话不给办,最终惹得蒋家村人怨声载道,对夏家也起了不满。
夏河被逼的没办法,主动卸了村长职务,蒋家村人才好过了些,对夏家的敌对态度也下去了,但夏家人依旧没能逃过水深火热。
因为没过多久,夏鸿就被国子监退学,京城的私塾也将他拒之门外。夏鸿学业被迫中断,只能待在家独自温习功课,准备之后的乡试。地痞流氓们则依旧没停歇,时不时来家里打砸一番,看到值钱的东西就直接抢走,哪怕被告到衙门出来也继续上门,丝毫不顾忌王法,让夏家人不仅家无宁日,还损失惨重,苦不堪言。
“你阿姐从异族人那里逃回来,被认回淮阳侯府后,跟侯爷提了,侯爷就把鸿儿安排到褚家私塾,也帮忙处理了那些地痞流氓,但好过没几个月,你阿姐和侯爷他们就离开京城随圣驾南巡去了。”
蒋氏道:“褚家私塾里的学生们不多,还一看打仗都结伴去北地参军了。先生事务繁忙,无暇顾及私塾,又让他回来在家温书了。”
蒋氏擦了擦眼角,颓丧麻木道:“现在侯爷也没了,若是你们还要走,我们遇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唉!”夏河缩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佝偻着的腰背像只即将入锅的虾子,苦着脸道:“现在不求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只求一个安稳,都难如登天。”
以前蒋家村人排挤,他们横一些,村里人想过安宁生活,就不敢太过分。现在面对的都是权贵,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他们。就算那些人不屑捏死他们,手底下的人知道上面不喜欢,也会时不时过来找个茬,出个气,随随便便一闹腾,他们都受不住。
没个靠山,太难了。
夏河喃喃自语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同意眉子跟了那个,不仅什么都没落着好,还平白多了一堆权势滔天的敌人,孩子还被人抢……”
“嘘!你给我闭嘴!”蒋氏厉声喝止,神色惊慌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没人路过才稍松口气。
回过身来就重重地锤了夏河一下,严辞警告道:“你可别再乱说话了,前些日子大晚上遭的那场罪,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再说你是不想活了!”
夏枢瞥了一眼夏河额头、脸颊上的伤以及蜷缩的腿,淡淡道:“不是说是雪天路滑,不小心摔的么?”
蒋氏和夏河顿时噤声。
既尴尬无措又恐惧后怕,两人皆是面如蜡色。
半晌,见夏枢始终不说话,蒋氏才瞄了一眼门外,呐呐解释:“这事儿是他嘴上没把门,我们哪敢和你抱怨,就怕说多了给你也招去麻烦。”
夏河丧着脸,没敢吭声。
夏枢看他们反应,就大约能猜到二叔在外面说了什么。
不外乎阿姐的儿子,他们的侄外孙做了皇帝。
这是事实,正常说了也没什么,他们在听到这一消息后,不可能不高兴,也不可能不想着扬眉吐气,把之前的憋屈都出了。
但问题就出在在太后及太后娘家那一派眼里,孩子的生母以及唯一的母亲只能是太后。
谁都不能抢这个孩子。
任何不利太后身份的存在都会要么被迫闭嘴,要么被清除掉。
二叔这次只是被警告,确实算是幸运,若再有一次,情况可能就难说了。
当然,夏枢透析太后那一派的想法,不代表他认为他们明智。
太过贪婪,想要独吞权力,未必不会作茧自缚。
朝堂大局哪里是依靠三岁小儿就能掌控的呢。
不过夏枢不会和二叔二婶说这些,他赞同地点头:“现在是非常时刻,二叔二婶谨言慎行是对的。”
“哎!”蒋氏和夏河表情讪讪,相互对视一眼后,神情颇有些局促。
夏枢接着道:“过去你们受累了,以后有事就去王府说一声,有我们在,总不会叫你们再像之前那样。”
“至于是否离开……”夏枢道:“现在也不好说,到时候若真离开,再想想法子。你们且安心吧。”
夏枢没在二叔二婶家用饭,粗略了解了下彼此近况,把带来的年货礼物留下,又给二婶送了一百两银子,让她留家里照顾二叔,便由堂弟夏鸿陪着出了夏家。
夏鸿除了最开始见到他时眼中露出惊喜,之后一直低着头听大人说话,没吭过声。
夏枢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朝随侍护卫的红雪摆了摆手:“先不回去,去惠河边走走。”
然后对夏鸿道:“你陪着一起吧。”
说罢,抬起脚,率先朝河堤上走去。
几年未见,惠河依旧浩渺,一层层寒冰覆在水面上,北风掠过,凛冽水汽迎面,寒意刺骨。
河两旁是枯萎的芦苇和光秃秃的杨柳,枝干上挂着雪,一派衰败迹象,再远处是皑皑白雪覆盖的田地,旷野无人,一片沉寂。
不过夏枢知道,再过三四个月,冬雪融化,万物复苏,惠河以及周边又会变得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夏枢走到河堤中间,望着四际无人的原野,停下了脚步:“二叔的腿伤看起来不轻,不好好治恐怕得有后遗症。我回去后安排个大夫过来给他瞧瞧,你收拾一间房出来,方便大夫雪天留宿。”
夏鸿快速抬眼扫了一下他的神情,低声应道:“好!”
夏鸿今年十六岁,下颌婴儿肥退了些,显出些棱角来,个儿窜的已赶上夏枢,就是瘦的厉害,身条单薄的好像纸片。
他脸上也有些伤,嘴角、眼眶、腮边皆是青肿,身上衣服遮盖的地方看不到,估计也有不少。
“叫大夫也给你瞧瞧,别留下暗伤。还有……”夏枢打量他瘦削的身形:“平日里多吃些,别俭省,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