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想了想,又伸手攥住了他散在榻上的衣袖。
元州眼神余光瞥到,表情微柔,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才看向夏枢:“事情需得尽快告知褚源。”
“另外还有一事……”元州顿了一下,说道:“王夫人说那条由临远镇到平远镇的山间小道还有不短一段路,或许藏着不止一处武器库,她可以带我们的人走一遭,或许还能探查出别的东西。”
夏枢眉头微蹙:“她这是不想回来,找的借口?”
“但她的话很有道理。”元州道:“所以在收到信的第一时间,我就同意了,让送信人传令护送王夫人继续前行。”
“你放心。”元州安慰他:“等到了临远镇,就会把她留在那里,不会让她南下的。”
夏枢想,褚洵现在正在临远镇北边的淮远镇,王夫人距离他近了,应该多少会有些留恋,或许能熄了南下的心思。
再者,二哥命令已下,王夫人也不愿待在平远镇,纠结太多都是无用,干脆不想了。
他道:“希望接下来会有好消息吧。”
…………
接下来,也确实有了好消息。
九月下旬,北地军突然传来了大胜。
褚洵、高行等将领带领北地军两万,设计将异族军队引入山谷里,坑杀近三万异族兵,取得了先帝驾崩消息传开后的第一场大胜!
异族人自此大溃,仓惶北逃。
北地军士气大振,猛烈追击。
十月中旬,在京城传来变天了的消息前,北地军全体将士合力杀敌卫国,俘虏异族征南大元帅索南,斩杀异族兵士近五千,把盘旋在李朝国土多年的异族人彻底赶出了贡山以南,并向北持续推进战线。
十月二十五日,战事暂歇,褚源携褚洵回了平远镇。
与此同时,李茂登基没几日,京城发生政变,改天换地的消息伴随着新皇要求褚源班师回朝、给全体将士论功行赏的圣旨也到了平远镇。
而新皇不是李茂。
是李茂唯一的孩子,阿姐尚且还不到三岁的亲生儿子,夏枢与褚洵的外甥——李昊!
第318章
褚源风尘仆仆到家的时候, 夏枢与景璟正在商讨明日施粥事宜。
北地的冬天到的早,天气也更冷。
十月初一寒衣节刚过,天就下起了大雪, 没几天的功夫整个镇子就白茫茫的, 被大雪覆盖。
天气冷又干燥,两个崽崽不太适应,就流起了鼻涕、患起了咳嗽, 某个晚上雪下的大,寒意重了些, 就发起了烧。
夏枢和奶娘们仔细照顾着, 却禁不住幼儿体弱,病情时好时坏,烧退了又起, 缠缠绵绵, 怎么也不见好。
夏枢焦虑万分, 生怕一直这么拖下去,引起一些脏器受损, 崽崽们挺不过去,就此夭折,因此时刻都不敢松懈, 全副心思放在他们身上,衣不解带、日夜不休地照顾了大半个月。
也幸好崽崽们足够坚强,病情起起伏伏, 扛了近二十天后, 烧终于彻底退了。
经此一病,俩崽崽瘦了一圈,不过病去之后, 不再难受的彻夜睡不好觉,动不动就咳醒、哭醒,也叫夏枢这个当小爹的心里火烧火燎之感减轻了些。
等崽崽们情况彻底稳定下来,咳嗽渐轻,精神头慢慢恢复,夏枢才有了些空闲,挪出心思关心一下外界。
然后就从丫鬟们的闲聊里得知了,两日前镇子上冻死人了。
据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双儿。
他爹娘是四月底带着三四个孩子从被屠城的淮远镇逃到平远镇的流民。
平远镇守城战胜利后,淮远镇附近却一直在打仗,他们一家便和其他流民一样,没有回去,只在平远镇上找了活儿,勉强糊口。
大雪到来,他爹娘之前赚的钱不够换到足量的粮食,到处找活又找不到,眼看赚不来钱,粮食也快见底,养不活所有人,就把他赶出一家人寄居的窝棚,叫他自生自灭了。
他的尸体是一个方便的巡防兵士发现的,双手抱膝蜷缩在一个没人的墙角,身上堆满了雪,如果不是当时发现,可能要到春天雪化了,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从离开京城后,夏枢一路见惯了生死,自己也经历过九死一生,手上还沾了不少血,自以为已经心硬如铁,可以平静面对生命的一些无常消散,但听到这个事后,心里还是难受了很久。
许是做了小爹后,心又变柔软了,不敢去想如果是花花圆圆他们遭遇如此,他会是何种心情。
也或许是想起了阿爹,倘若当日没有阿爹坚持养大他,他自己是否也是这样的结局。
感同身受的情况下,夏枢忍不住质问元州管理着平远镇,为何没有好好安置那些流民。元州却说响应号召、参与守城战的他都好好安置了,没有参与守城战的,身份又是低贱的流民,为什么要给安置好,供他们白吃白喝。如果他们什么贡献都没有,卖一下惨就可以享受太平、安宁、房子、粮食等一切,那拼死护卫平远镇的那些人呢?他们守城付出的性命算什么,谁来为他们争讨公道?
两人观点不同,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王衍管着平远镇时,还顾忌夏枢身份,夏枢提出一些想法,他多数都会配合。元州管着平远镇时,不愿配合,夏枢毫无办法。
他只能从王府的侍卫里抽一些人,由景璟带着去重新登记流民们的数量、年岁、会什么谋生手段以及打算什么时候回淮远镇。
跑了一日回来,景璟浑身冻得冰凉,把记载的册子交给夏枢后,边伸手在碳火上取暖,边和夏枢简略说起情况。
“三四百人住在简易棚子里,夏秋日倒也罢了,冬日里四处漏风,他们又大多衣不蔽体,各个冻得脸色发青、瑟瑟发抖,看着可怜人。还有几个小孩和老人已经病了,如果再不换住处,恐怕也会不好了。”
“最重要的还是粮食。”景璟叹道:“现在镇子上没什么活计,他们赚不到钱,没几家能撑到明年的,如果不救济,不说会不会再有孩子或者老人被赶出去冻死,恐怕饿也得饿出个好歹来。”
“小枢哥哥!”景璟望着夏枢,欲言又止:“虽说那些人可怜,但你二哥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你别怪他。他在绥远镇打仗时,人受了重伤,命差点都没了,我想那个时候,他心里应该是极为担心挂念你的。回来平远镇,发现守城人数不足,镇子差点沦陷,你也差点有性命之危,他不可能不后怕。那些人守城时不愿出力,太平之后又要救济,他心里不满也是正常的。”
“不过我也是支持你的。”景璟吸了吸冻得泛红的鼻子:“我就出去这么一日,就冻得受不住,可以想象他们过得什么日子,受着怎样的罪。我虽然也不喜他们,但想着到底都是人命,能救就都救了吧。”
“我这里有些钱财,算是一点心意。”景璟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拉起夏枢的手,塞他手心里。
夏枢手挣了挣,想拒绝,景璟阻止道:“我知道王爷离开时,你给了他一万两,你手里现在说是还有五千多两银子,但那些钱管着整个王府的开销,还得以防出现意外,留些备用,可自由花销的并不多,别拒绝我。另外我做这好事,也是希望好心有好报,老天爷能看在我善心的份上保佑我阿爹在京城一切都好,这样我也满足了。”
夏枢顿了顿,良久,眼眶微红:“谢谢你!”
景璟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谢什么,我很喜欢你,你知道的。你做什么我都想支持,不叫你孤单一个!”
夏枢这下真被感动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一把抱住景璟,眼眶红红的:“有你真好!”
景璟有点害羞,不过还是开心地回抱了一下夏枢:“有你我也觉得很好。”
“你不知道,你天天叫我景璟,还把事务都交给我带人去办,我有多开心。”景璟看着他,眼睛亮亮地说。
夏枢有点懵。
事都交给景璟,景璟会开心,夏枢知道。景璟不喜欢待在家里,他是一个喜欢与外界打交道、处理各种事儿的双儿。
但叫他名字……夏枢只是下意识觉得能明确代表他,叫习惯了,没发现什么令他开心的。
景璟却道:“一般双儿嫁了人,都会被冠上夫姓,统称xx氏,尊称x夫人,家里有兄弟姊妹的,会称嫂子,称弟夫……基本不会再有人叫他本名,仿佛嫁了人,他就不再是自己一样。可我想做自己,我喜欢外面办事时,别人叫我景璟。他们说双儿被叫名字该羞耻,可我不觉得,世上x夫人、xx氏的太多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景璟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名字被一直清晰的记在各类合约书上,被各个商铺东家管事提起,被小枢哥哥叫着,担着各种责任和权力,我觉得很自豪,也很开心。”
夏枢惊讶万分。
对他这种从小被叫狗蛋儿,后来自己瞎起名叫夏霸王,再后来由堂弟翻书起名叫夏枢,一直过得挺糙的双儿来说,名字是很随意的,怎么称呼都行,但看着景璟提起自己名字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再听他那么一说,夏枢觉得还挺有道理,第一次觉得名字确实有着特殊的意义,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