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第259章
  把索苏交给阿爹, 取下盖在他头上的披风,夏枢就再也坚持不住,扶着腰腹, 一下子脱力, 瘫软了下去。
  宏远正好在旁边,及时扶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啧啧出声道:“没想到你还真能逆风翻盘,不枉老衲下注与你, 诚心为你诵经祈福, 你可要好好记得老衲的恩德啊。”
  三王子索力在夏枢被图塔带出地牢后,就被索苏另安排了人到地牢里,要杀他。若不是两位大师帮忙以及夏枢及时反制索苏, 他恐怕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牢里。心中后怕的同时, 他不由得庆幸当时有两位高人在身边, 于是就想拉拢宏远和夏海,立马附和笑道:“两位大师本领高强, 实乃奇人,本王佩服向往至极。若两位大师愿意继续相助,待此次本王逃出生天后, 必向父王竭力推荐两位做我族人之国师。”
  宏远摸了摸胡子,嘿嘿一笑,也不谦虚:“好说好说, 那以后就麻烦三王子了。”
  夏枢腰腹疼的厉害, 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冒冷汗,他没去在意两人之间的话中有话,见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景璟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心中明白迟则生变。于是略微缓了缓,待腹部这一阵疼痛过去,体力稍稍恢复了部分,便不再停留,挣开宏远的搀扶,目光移向门口,果断道:“进宫去。”
  索苏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他。先前黑暗中,他听夏枢语气笃定嚣张,还以为夏枢状态极好,有恃无恐,此时瞧见他脱力的模样,哪里不明白自己误判了情况。
  夏枢已是强弩之末。
  若是当时能冷静下来,先行示弱,待得攒足一息之力,再愤而反击一次,夏枢就绝无可能再压制住自己。
  当然,索苏现在也只是暗自遗憾。
  当他看到带人跟随着他们的图塔瞪向夏枢的眼神时,才明白自己是彻底被夏枢糊弄了,恨得差点儿没咬碎了牙。
  图塔叛没叛变不好说,但他那恨不得吃了夏枢、希望夏枢去死的眼神却是不假的。若是自己当时能发现这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夏枢说的那样——图塔叛变是想要得到他,他完全可以反挑拨回去,让图塔先帮他把夏枢打个半死,然后趁机呼救,等其他卫队赶过来,再行处置图塔。
  索苏一想明白前前后后,顿时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那么多机会,竟全叫他失去了……
  夏枢此时腿软身上痛,背负着红棉走在异常空旷安静的街道上已是艰难,再顾不得其他,自然不知索苏心中悔恨。
  当然,以现在的状态,索苏想什么对他也已经不重要了。
  “放我下去……别管我了……”红棉气若游丝地在夏枢耳边道。
  为夏枢挡了索苏踢向腹部的一脚,要了她半条命。为救援夏枢,被索苏重重击中胸口,高飞出去砸在椅子上,叫她骨头断裂,插入心肺,人已不可能再回天。
  此时她无力地爬伏在夏枢瘦弱的肩上,身体不自觉地抽搐着,嘴角血液一股股地涌出,脸色青白,声音轻的已只剩气声。
  夏枢沉默着没吭声。旁边帮着搭把手的宏远耳力好,闻言翻了个白眼:“你也觉得他多此一举是吧?”
  他没等红棉回话,便愤愤抱怨道:“他不识好人心且分不清事情轻重。明明你都活不过今晚,甚至能不能撑过这一时半刻都说不准,他还非要带着你这个累赘一起走。我好心劝说,他还把我骂了一通,说我冷血。天地良心,我帮他那么多,是他过河拆桥,不识好歹吧。现在还跟我闹上脾气了,明明我来背你轻而易举,他非要自己来。看这腿脚虚浮的,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他了呢……”
  和尚一开口,便是絮絮叨叨一大通,扰的夏枢脑袋嗡嗡疼。
  他就是不想开口,也不得不出声打断他的话:“大师别说话了,男女授受不亲。”
  “一个都快要……的女人,又有什么打紧。”宏远回嘴,只是对上夏枢瞪他的视线,他又讪讪地把中间那个“死”字吞到了肚子里,然后小声咕哝道:“我也是为你好啊。”
  夏枢不置可否,甚至非常想揍他。
  他当然也想让宏远帮忙背负红棉,但以他现在的状态,绝不可能让索力没人防着。
  虽然阿爹和宏远在索苏的人想杀索力时,救了索力一命,让索力感激涕零,但索力想拿下他的心思不比索苏少。
  阿爹制着索苏,全身心的精力都在警惕防范周围的兵士们,为大家开道,宏远若是背负红棉,一旦索力突然对他发难,他体力已尽,行走都是硬撑,很有可能会反抗不力,落入索力手里,让局势反转,变得更加叵测。
  所以,必须得有人防范着索力。
  而他们现在这些伤的伤、残的残的人中,只有宏远有能力防范索力。
  于是他忍住了暴打宏远的想法,好声好气地道:“大师的好心我都记在心里呢。”瞥了一眼后侧方一瘸一拐殿后的索力,示意宏远道:“三王子腿脚不便,大师若是有心可帮他一帮,毕竟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咱们这一群人可都指望他面见大汗,救咱们小命呢。”
  宏远知道他的意思,但他不想殿后,更不想去扶什么索力,不满地嘟哝道:“那你怎么不去扶三王子呢?我可以帮你背着红棉,反正她现在的情况也不用在乎男女之别,我还能帮你省不少……”
  “师兄。”夏海开口喝止了他的聒噪。
  宏远对他还是敬重忌惮的,顿时不敢再嘀咕。
  只是脸也拉了下来,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不过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扫了一眼索力的面容,又看了一眼夏枢,最终哼唧了一声,还是不情不愿地落后一步,待得索力与他同行之时,一把扯住索力,将人半扶半挟制在手下。
  索力全程茫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宏远最终选择亲近地扶着他,叫他受伤那只腿负担少了许多,他还是很高兴的,于是朝宏远感激地笑了笑:“多谢大师了。”
  宏远没有看他,只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若是详细观察,会发现扶住索力那一瞬,宏远的身体就变得紧绷,眼睛也警惕了许多,不断地扫视周围,显然与索力同行,让他压力很大。
  夏枢倒是发现了他的异样,心中一时有些古怪。
  不过来不及细想,红棉便剧烈咳嗽起来,一股股殷红的血液从她嘴中涌出,喷了夏枢一脸,额头上、鼻尖上、腮帮子上都是血、甚至连累到脖颈、上半身,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点子、血道子,淅淅沥沥,跟血雨浇身似的。
  夏枢表情麻木,望着前方的眼睛却慢慢红了起来。
  “我不行了……”红棉的胸口剧烈起伏,只是声音却变得更轻了,她眼皮子不住地抖动,似乎想竭力睁开眼,嘴唇也贴着夏枢的耳廓,虚弱的气声带着竭尽力气的嘶哑,再次开口道:“放我下去吧……”
  夏枢没吭声,依旧努力地睁大双眼,控制着眼中越凝越多的液体,沉默地向前走着。
  “不要背我了……你要保重身体……”红棉眼皮子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轻:“你可能……怀孕了……”
  她低声喃喃:“我……对不住红杏……所以……你要好好的……要……活着回去……生下崽崽……我记得……记得你最喜欢崽崽了……”
  夏枢别过脸,一直以来平静的面容在这一瞬间崩溃,一股巨大的悲恸铺天盖地涌向他,叫他憋不住喉头哽咽,眼泪奔涌而出。
  红棉已经意识迷糊了,眼睛将合未合时,听到他的哽咽声,模糊的视线对上他脸上的泪痕,还是怔了一下。纵然夏枢什么都没说,但这一刻,临死前,她呆滞的意识有了一丝清明,然后心中某个隐晦的角落里,渴望得到满足,心里得以平静,随即便永久地合上了双眼。
  搭在肩上的胳膊无力垂下,夏枢咬着唇,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红棉姐姐……”
  从嫁入侯府开始,夏枢的心中就新添了很多温暖快乐的记忆。不管是褚源晚归时,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女孩子温柔陪伴的看书、闲聊时光,还是安县小院落里,阳光正好时,众人晒书、练武、欢笑打闹的时光……
  每一段温暖的记忆里都有红棉。
  可现在,这个记忆里美好温柔,被夏枢视为姐姐的红棉,在经历一段对他的陌路仇视之后,为了救他,彻底离开了这个人世……
  夏枢难忍悲恸,望着难测的前路,泪眼模糊,大哭出声。
  夏海作为夏枢阿爹,是极为痛恨红棉绑架自家双儿,让自家双儿落入如今境地的。但他知道自家双儿的皮实劲与逞强劲,日常基本不会哭,更别说当着别人的面哭。此时听到他难以自抑、毫不遮掩的哭声,夏海就知道纵使红棉有错,自家双儿也是极在意她的,她去世,自家双儿也是难过到了极点,不由得叹了口气,劝道:“逝者已矣,莫要太过伤心了。”
  想了想,又道:“待得安全之后,你可将她好生安葬了,也算全了这段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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