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景璟嘴唇颤了颤,别过脸:“你到定南郡的时候,我们已打开了府城及附近县城的粮仓,强制征收了大商户的药铺和大夫。你只看到压迫者的下场,却没看到朱门酒肉臭,朱门之外尸体遍地、十室九空的场景。百姓们……他们饿的只能吃死去同伴的……”
景璟猛地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尽管他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在场的都明白了,脸色都有些发白。
红棉显然也惊住了,她深情怔然,但回过神来后,却冷脸摇了摇头:“就算那些人再罪大恶极,他也不该连十岁的小孩子也不放过……”
“是他们咎由自取。”景璟收了软弱,冷冷道:“王爷本来只打算问罪十四岁以上的男人,但他们却欺王爷眼盲心善,多次谋划利用家里脱罪的小孩子刺杀王爷,暗杀救民的兵士。”
“你知道光死在十岁以下孩子手中的兵士们有多少人吗?你知道王爷脖颈上那道差点儿危机性命的伤是怎么来的?”景璟稚嫩的脸隐隐显出冷酷表情:“谁不是爹娘生,爹娘养的,他们享用了百姓们血肉积起来的泼天富贵,就该付出代价。更别提,死在他们手中的兵士,谁家里没个十岁小儿在等着。王爷家里更是有小枢哥哥在等着,凭什么就该冲着年纪放过他们?那死去的人,不管是定南郡饿死、病死的百姓,还是跟随王爷前去救助的禁军,谁曾放过他们?”
红棉垂着眼没说话。
景璟也没等她回应的意思,说完之后,胳膊在眼睛上一抹,便小心翼翼地在夏枢身边蹲下,瘪了瘪嘴:“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
夏枢终于知道他们为何会讳莫如深了。
他手心摸了摸景璟的脑袋,将人揽进怀里拍了拍背:“没事的,都过去了。”
“嗯。”景璟吸了下鼻子,点了点头。
“你倒真是个大善人。”红棉讽刺道:“他外公为了让他阿娘嫁给狗皇帝做皇后,给你阿娘下毒,想要在你还是个胎儿的时候就除掉你,最终没除掉你,除掉了你阿娘,你倒也能毫无芥蒂。我可真佩服你这个‘有情有义’的双儿!”
她是见褚源没法讽刺了,就把矛头对准夏枢。
夏枢还没吭声,景璟就是身子一僵,趴在夏枢怀里,一动不敢动。
夏枢醒来的时候,他就是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夏枢知道,景璟是听进去了李垚的话并记在了心里,怕自己怪罪。但现在这个情况,怪罪与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让景璟和状态不对的阿姐逃出去。
他拍了拍景璟僵硬的脊背:“不说你外公下毒毒害我阿娘这事儿只是李垚的一面之词,就算是真的,你为我深陷如此境地,一心一意待我,我还能为不是你做的事而怪罪你吗?”
“再者……”他苦笑一声:“若我要为这个怪你,你是否要怪我导致你阿娘没收到你阿爹的最后消息,含憾离世?”
“不……”景璟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摇了摇头:“不怪你,你那个时候才一两个月大,你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异族人的错,若不是他们要抢你,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那你外公对我阿娘下手的时候,你还没出现在你阿娘肚子里呢?”夏枢给他擦掉眼角的泪水,虚弱地笑了一下:“你只要好好的,我这辈子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这话的意味太过不详,景璟愣了一下,急道:“你也要……”
“好了!”夏枢拍了拍他的背,目光移向红棉,神色淡了下来:“我相信你身为女人,不是那种只会拿女人和双儿出气的人。”
红棉冷嗤了一声,没有吭声。
夏枢继续道:“你的目标是我,他们是无辜的,包括褚源都是被你误会的。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听从你的任何安排,只希望你放过他们两个,给三舅舅留下最后的骨血,也给养我长大的阿爹留一个赡养的人。若是你对李朝百姓还有一点儿仁慈,我希望你能拿出一颗随心的解药,让他们带回去。”
第222章
“说的好像我有多可恶似的。”红棉嗤笑道:“他们两个, 一个是非要自己作死追来的,一个是被男人拿来换了权力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现在想走, 我都不会拦着, 我自始至终的要抓的就只有你。”
被男人拿来换了权力?
夏枢一愣,这不会是景璟,那就只可能是……
他低头看向阿姐。自她被图塔扔进来, 便是一副枯槁模样,一动不动, 被夏枢抓着肩膀, 也全无反应,但听到红棉的话,她却身子一僵, 呼吸粗重起来。
“阿姐!”夏枢眉头皱的死紧, 一把把她扯了起来。他气的不行, 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过成现在这般模样, 却在看到她闭着眼眼泪犹如雨下的模样时,到嘴边的话变成了无奈叹气。最终一个用力把她抱进了怀里,话也变成了轻语安慰道:“没事了, 我在这里呢。”
他们姐弟俩小的时候因为争夺阿爹的喜爱龃龉不断,但随着年龄增长、阿爹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他们相依为命, 却是比谁都亲密。阿姐心思细腻, 包揽了他的衣食住行,他大大咧咧、脾气强硬,为她阻挡外界的风风雨雨。十来年的感情,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虽然相处磕磕绊绊不全是美好的回忆,但他们依旧是这世间最好的姐弟之一。
只是后来,一场赐婚和一场意外,两人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最后近乎决裂。但此时,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相遇,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次相见,前尘过往还有什么重要的呢。夏枢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许是夏枢的拥抱给了夏眉依靠和勇气,她从无声哭泣慢慢的变成抽噎出声,最终嚎啕一声,紧抱着夏枢大哭出来。
这一哭就是许久。夏眉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哭声里满是委屈和怨愤:“我好后悔啊,我对不起阿爹,对不起你,我真的好想杀了他啊!”
夏眉一直没开口,但混合着绝望和不甘的哭声,甫一开口却叫夏枢心惊肉跳,忙后退了一下,抓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地道:“阿爹出事了?”
他隐隐明白夏眉口中的“他”是谁,惊的脸都白了:“他对阿爹怎么了?”
阿爹不是写信告诉他一切都好吗?
阿爹一向喜欢报喜不报忧,但他都因担心阿姐而不去封地看夏枢,夏枢怎么也不会相信京城的一切都是安宁美好。他预想的都是阿姐嫁入二皇子府就像他初嫁入侯府时那般,事情不断,但都是些让人心烦意乱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怎么也没料到,阿姐、阿爹的处境能差到现在这个情况。
“你们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枢见她垂下头不吭声,气道:“现在不说,是还要瞒着我吗?”
“没有故意瞒着你。”夏眉一把捂着脸,眼泪刷刷流下,抽噎哭道:“是我没脸……”
夏枢担心阿爹,心中又急又怒,却最终化为一声无奈叹息:“我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季都不好说,过往的一切还有什么可介意的呢。”
夏眉愕然地抬起了脸。
夏枢难过地给她擦掉腮边的眼泪,靠着木桩子,无力地笑了一下:“我总要在死之前知道阿爹的情况。在活着的时候,为你最后一次谋划,让你逃出去。”
夏眉猛地瞪大了眼睛,她摇了摇头:“不会的……”说着,眼泪便跟决堤的河水似的涌了出来,一把抱住夏枢,痛哭失声:“不会的,你不会死!”
夏枢眼眶湿润:“你刚刚也听到了,我是燕国公府的双儿……”
夏枢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摸摸夏眉的脑袋,神色坦然平静地道:“说说吧。”
夏眉自与李茂相识,就一直处于一个极不正常的状态,先前她或不敢承认或不愿承认,但此次李茂把事情说开,拿家里人威胁她,把她送给异族人换取支持,她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进入了李茂精心编织的一场骗局。
“这枚玉佩是安王送予你的吧?”夏眉从怀里掏出一件夏枢怎么都没想到的物件。
夏枢接过那枚与褚源初遇时被褚源拿在手中把玩,后来掩埋在花花墓旁又被他无意中挖出来的圆形、中间雕了一只小狗的玉佩,整个都有些懵:“玉佩怎么在你这里?”
难怪他找来找去,一直都未找到。
夏眉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苦笑一声:“我打扫屋子的时候,在柜子底下捡到的。”
那年入冬,她回家拿厚衣裳,然后就在两个柜子的夹缝底下看到了这枚玉佩。她猜是夏枢的,因为玉佩莹润光泽、白璧无瑕,除了是她那个嫁入侯府的阿弟带回来的,家里旁人也买不起这么个昂贵的物件。
她那个时候已经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知道高门勋贵与普通百姓家之间的差距。她本是个敏感的性子,褚源私下里通过二叔警告了她一番,叫她彻底打消了某个念头,但不免的就变得更加自卑,觉得被蒋家两兄弟欺辱后的自己连个双儿都不如。虽然想去侯府找夏枢,把玉佩还给他,但总觉得自惭形秽,生怕在侯府行止不合时宜闹出笑话,更叫人看不起。因此,玉佩一直留在她手里,直到她听丫鬟们说小弟在宫宴上落水,貌似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