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银月一听这话,哪里不明白,顿时有些不高兴:“王妃,他们晋县这些人没一个好的,先前招工没一个人来,好不容易咱们的人把路修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又把路给毁了,要不是他们,晋县的路夏收之前就可以修好,哪里会到现在才修了三分之一……”
  “行了,行了!”夏枢哭笑不得地打断她的话,一边带着她朝饭厅走,一边道:“先前的事情哪里由得他们。他们是地主豪绅家的佃农,若想有口饭吃,事事都得听地主豪绅的,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能往西,否则家里人就没法活了。”
  银月却并不觉得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气道:“那毁路可是他们使的力吧?明明可以力气小些糊弄过去,他们却把路都给砸的稀烂,完全不能复原,只能从头再来!”
  “王妃!”银月越想越生气:“不该就这么轻轻放过他们。”
  她道:“王爷说为上者要做到赏罚分明,才能使下面人敬畏信服。王妃太好心,奴婢担心他们会仗着王妃好心,放纵行为,以后继续为非作歹呢。”
  而且还一个更让银月生气的事情她没说。王妃好心,懂得感恩的人自然会对王妃万分感激,但王妃出身底层,就是小县城里的乡绅地主家庭都能嘲笑王妃出身。先前地主豪绅们觉得王妃出身差,不能自己在晋县立足,只能依靠他们,因此对王妃就极尽羞辱欺负,觉得王妃就算知道自己被欺负,也得忍了。当然,最终他们看走了眼。
  实际上,地主豪绅们这般想,他们之下的佃户们又何尝没有如此心思呢?自王妃受封晋县,王妃的出身就传遍了晋县每个角落。王家的佃户们能毫不留情地砸毁王妃命安县百姓们所修的道路,不过是抱着王妃这个出身低下的双儿就算空有身份,也无力追讨他们责任的想法,发泄心中被上位者欺压的怨气罢了。
  银月讨厌这些欺负王妃的坏人。
  夏枢没想到银月嘴里会说出这样一通话,不由得有些惊奇:“王爷和你们说的?”
  褚源日常忙碌的紧,他不是个会和小丫头们闲聊,更别提聊什么为上之法的……
  果不其然,银月有些脸红地道:“是红雪……她和顾举人一起回来,大家就私下抓……就找了她询问以前的情况,她说这是王爷教导顾举人的。”
  夏枢嘴角不禁抽了一下,一听这话,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些丫头私下里肯定找红雪出了气,同时,红雪估摸着也不好意思,就略过不能说之事,剩下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求得大家宽容。
  不过褚源的话叫这些小丫头们听了进去,倒是叫夏枢觉得意外又惊奇。
  其实想一想银月、银星姐妹俩的性格,倒也不觉得稀奇了。两个丫头年岁不大,但朝气蓬勃、一心往上爬,是个会抓住学习机会的。
  他想了想,倒也没反对银月的提议。
  对底层穷困受压迫的百姓,夏枢确实很宽容,主要是他自己就出身底层,知道被地主、乡绅欺负的滋味,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不愿做就可以不做的,所以他先前根本没打算计较王家佃户们毁路之事。但银月说的也没错,过度的宽容并不见得是好事,晋县的百姓们还是需要教化一番,明确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毕竟顾达和红雪的前车之鉴才刚刚过去。
  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夏枢一挥手,一锤定音:“那这件事就交于你来处理吧。”
  银月张大了的嘴巴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奴婢来处理?”
  夏枢想着红棉、红杏以及银星都被他安排了跳出王府舒适圈的任务,先前是他缺人且事多,就把银月带在身边打下手,现在既然有机会,银月又有心思,也该放出去历练一番了。
  他提醒道:“虽然有些人确实心存恶念,但大部分的百姓都只在乎能活下去,只要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会心存感激,老实本分地说话做事,所以一定要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感觉到为上者的仁慈。而需要受惩罚的,则要告诉他们为何受罚以及量刑尺度,让他们心服口服之下,以后不敢再犯。”
  银月简直不敢相信王妃竟然把此事交给自己,但她也不是个孬的,等回过神来,立马高兴道:“奴婢保证完成好任务。”
  夏枢点了点头:“明日找个小丫头过来跟着我,你就留在衙门里想想怎么做,若是有问题,可以去寻徐寿他们探讨和帮忙,要尽快想个合理的处置之法,叫未作恶的百姓安心,叫作过恶的百姓在农忙前就接受及结束惩罚,不要耽搁农忙。待得农忙过后,就一笔勾销前事,晋县百姓之后就和安县百姓一样,享受同样的待遇和政策。”
  “另外还有一事,明日要提醒徐寿,夏种开始前要把晋县的田重新丈量和划拨了。至于签订租田契约……”夏枢道:“叫各村以村为单位,村长过来和我签。空白契约叫徐寿安排人事先都准备好。”
  银月下午的时候帮王妃守着书房门,是有听到王妃对徐举人的安排的,知道徐举人要操持修山道之事,还要赚取粮草采购的银钱,如今一听王妃刷刷两下,又是两个任务下去,不禁头皮子一麻:“徐举人他能完成这些任务吗?”
  夏枢想到徐寿用“愿意上缴田产的百姓就给免徭役、免赋税,不愿上缴田产的,就按照晋县先前的规定来收赋税以及征调徭役”的法子让晋县的富户们都自愿交出田产充作官田,他点了点头:“此人才能不俗,可以多加历练。”
  其实学子们这会儿也在讨论任务能否完成这个问题。
  “除去一年三十六万石田租,以及二十五万两银子能买五十万石粮食,剩下还要赚五六十万两银子才能完成任务,五万两银子的本金翻十倍,这得猴年马月了吧?”
  “修山路需得熟练工带着干,熟练工上哪里找?会不会像先前买不来药材那般,外县人根本没人会应招?而且名单上的人会好好配合吗?三万两银子就想拿下那么大的工程,真是闻所未闻。”
  ……
  徐寿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所以他才找了熟悉信任的二三十个学子们过来商讨这些事,并试图把他们都留下。
  他道:“现阶段是定南郡最艰难的时候,也是王爷和王妃最艰难的时候,无论任务有多难,都必须完成,否则王爷和王妃情何以堪,而定南郡的百姓们又该怎么办?”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顿时有些神色讪讪。
  说到底,人家王爷王妃所作所为皆是为定南郡考虑,包括徐寿这个不算定南郡人的同伴,也都为定南郡操碎了心,他们哪有脸去指责任务太难。
  只是……
  有人忍不住担心道:“我等离家太久,实在担心家人……”
  “是啊!”其他人跟着道,都是一脸伤感之色:“不知道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有些人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他们到达安县之后,虽然缺乏药材,但衣食充足,就这样,患了伤寒重症的人都没在条件好了些之后坚持下去,死了近一半。而他们留在定南郡的家人,在衣食不足、疫情肆虐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再加上像他们这些逃离定南郡外出求助的人,家人在官府那里又怎么会有好下场?顾达的爹娘阿弟就是先例,但他们都不敢深想,只是不断暗示自己,一定会没事,家里人一定在定南郡等着他们。
  热血冷却下来后,所有人想的都是尽快回家,不想再停留片刻。
  徐寿见所有人都眼眶通红地轻别脸庞,心里一叹,到底不忍再劝人留下。
  想了想,他道:“你等回去之后,若是得闲,还请多宣扬王爷王妃美名,帮助王爷安抚人心,早日安定定南郡。”
  其他人一听这话,知道他估计是不会再从这一波人中选择留下来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等义不容辞。”
  ……
  第二日一大早,夏枢看着徐寿身后的二十个学子,再看看徐寿通红的眼睛、青黑的眼周,点了点头,冲大家说了些勉励的话,就让他们去忙了。
  晚上的时候,他也没在晋县的酒楼里订席,而是叫县衙的厨娘做了十来桌菜,给要走的七十多名学子们送行。
  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忙碌,每日都是看不完的账本,处理不完的两县调度,极度缺人状态下,夏枢是除了早晨天没亮起来练刀的时候,别的时间没一点儿空闲,每日晚上也是倒头就睡,梦里不是褚源那边的百姓们没有药材,哀嚎漫天,就是北地一片狼烟烽火,百姓们拖儿带女地逃亡,路上鲜血淋漓,不知是兵士们的血还是百姓们的血,触目惊心。
  就这么个状态,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夏枢整个人就快速消瘦下去。
  而其他人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都是精神紧绷,每日超负荷运转。直到四月下旬,红棉那里来信,说是第一批药材,共计五十车已于三月二十那日运往定南郡,预估四月初就能到达定南郡边界,并说之后每过一个月都会运送一批药材过去,至此所有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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