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他道:“你想举报就去举报,想监视就监视,我们不拦着你,毕竟血海深仇在,你有任何敌视我们的理由……”
  “我没有敌视你。”元州怒道。
  夏枢冷静地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明白你口头上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但有一点儿很明确,你敌视褚源就是敌视我。”
  元州顿时五脏六腑都不舒服了,气道:“你和我……”
  夏枢摆了摆手,平静道:“像你说的,燕国公府先辈们付出那么多,给南地安稳,才让南地至今如此富庶。我身份低微,高攀不上燕国公府,但我愿意继承淮阳侯府,继承无数其他先辈们的遗志,和褚源一起在有能力自保的前提下,力所能及地为百姓们做些什么。我们没能力镇守边关,在铁骑下护一方百姓,但在自己的封地,我们希望能带领百姓们过上好生活。我们两个志向一致,你打压他,和打压我也没什么分别。”
  元州:“……”
  元州心绞痛的死去活来,他想说你出身并不低微,也没有高攀不上燕国公府,但夏枢却给了最后一剂药:“定国安邦的志向并不是躺在先辈们的功劳簿上大侃特侃,而是要看实际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燕国公是怎么教你的,但这点儿他真的很失败。”
  元州:“……”
  他直接整个人都死了!
  怼完人的夏枢也没有多开心。
  他没有回去找褚源,而是找到了正盘腿坐在荒原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时不时吆喝几声,放着牛群的猫儿。
  “小枢哥哥,你好像很不开心呀。”猫儿吐掉狗尾巴草,凑到他跟前,眼睛骨碌碌转地打量他。
  “猫儿……”夏枢双臂抱膝,有些茫然:“你想不想你阿娘呀?”
  “想呀。”猫儿没有半点儿犹豫地回答。
  他摸了摸胸口的链子,上面缀着三个小铁盒,分别放着他阿爹、阿娘、阿奶的骨灰,猫儿怕人嫌晦气,从来都没拿出来过,此时他也没拿出来,只悄悄地摸了摸,笑道:“阿娘肯定也想我。”
  其实他记事儿的时候,爹娘已在饥荒中去世了,阿奶带着他艰难地讨着饭,用一粒粒米把他养大,虽然不记得阿娘,但他印象里阿娘都是温柔的。
  “小枢哥哥,你想你阿娘了啊?”猫儿非常善解人意,眨着忽灵灵的大眼睛,为夏枢排忧解难。
  “嗯。”夏枢点了点头,有些难过:“我有点儿对不起阿娘。”
  猫儿惊讶:“为啥这么说呀?”
  顿了一下,他又道:“你找到你阿娘了?”
  夏枢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猫儿,阿娘会不会觉得我不孝?”
  猫儿还没过八岁生辰,对小枢哥哥语焉不详的表述,他自然猜测不到更多,想都没想就道:“不会哒。”
  “为何?”夏枢问他:“我觉得我做的事,阿娘肯定会反对,而且……而且……”
  他有点儿说不出来,艰难道:“我不知道阿娘是不是间接地被我喜欢的人伤害了。”
  这些纠葛对猫儿来说太复杂了,不过他自小就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不用怕啦,阿奶也反对我做的事,但我不觉得有错,就继续做啦,阿奶虽然不高兴,但也没说我不孝呀。”
  夏枢愣愣的抓了抓脑袋,一时竟觉得有些道理:“好像也是啊!”
  “但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夏枢心情很糟糕,还是很犹豫。
  “你也说不知道……”这对猫儿来说根本不是事儿,他侧身抱住夏枢,和先前夏枢安慰他一般,拍了拍夏枢的背,故作成熟地安慰道:“等以后知道了再说啦,咱不冤枉人。”
  夏枢:“……”
  就……好像整的挺明白。
  “小枢哥哥……”安慰完人,猫儿扒拉住夏枢,央求道:“你以后教我医术和武艺吧。”
  夏枢思路清晰之后,心情就好了些,问他:“为何要学这两样?”
  “因为我就只剩夏叔和你对我好啦。”猫儿扒拉着手指头,理所应当地道:“夏叔帮我给阿奶挖坑下葬,还给阿奶买棺材,把我带回家,那日我到你家就决定了,要一辈子孝顺夏叔。夏叔先前生了好大一场病,你差点儿没银子给他看,所以我要学医术,等学好了,就好好给他看病,不叫他像阿奶那样病死。我还要保护你,不要让旁人欺负你,以后打架我都和你一起打。反正我要快点儿长大,不想再这么小小的,什么都来不及做,对我好的人就全走啦。”
  说着,猫儿的眼睛里已氤氲起了眼泪。
  可能是夏枢提起阿娘,他也有些想亲人了,不由得就说了许多话。
  夏枢心里暖暖的,摸了摸猫儿的脑袋:“好,都教你!”
  猫儿不好意思地用胳膊擦了一下眼泪,笑着趴到夏枢怀里:“小枢哥哥,我好喜欢现在的生活呀。”
  他心里还有一句,若是阿奶还在就好啦。
  只是知道阿奶在小枢哥哥这里并不讨喜,他没有说出口,只蹭了蹭夏枢的胸膛,开心道:“我要多学些东西,努力干活儿,每天都填饱肚子。”
  夏枢低头瞧着他长了肉,依旧瘦的可怜的身子,以及脸颊上,手上尚未消退的冻伤伤疤,鼻子突然一酸:“好。”
  若是以后确定真是褚源间接害死了他阿娘,他会去和阿娘道歉、赎罪。
  现在没确定,那他就和褚源一起努力吧。
  左右人生短暂,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活着一日就干一日自己想做的事吧。
  剩下的,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143章
  永康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 经过一夜的休整,四千多人的队伍开始兵分两路。
  灾民们由高景、景璟和丫鬟婆子们带领着,在县城周边暂时驻扎下来, 放牛、开荒, 把荒了几年的地整出来,准备夏种。
  夏枢和褚源则带着猫儿、红棉,身后跟着狗皮膏药一般的元州以及他带领的禁军们, 朝候庄进发。
  原本夏枢怕红棉会被元州下手,才在众丫鬟们失落的目光下, 选了红棉随行, 谁知道,不过刚离开驻地,元州就带人跟上了。
  为免显得太刻意, 夏枢没把红棉换回去, 但心底到底没好气, 见到元州就大翻白眼。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们俩,当然得跟着你们走。”元州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们车驾旁, 振振有词。
  夏枢不想搭理他,一出县城边界,朝车里的几人提醒了一句:“坐稳。”扬起马鞭, 马儿就冲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把元州和他长长的队伍甩在了屁股后。
  乡村土路,野草片片, 露珠滚滚, 再加上坑坑洼洼,车辙混乱,颠簸的很, 夏枢驱着马跑了一会儿,回头见他带着大部队没跟上来,就抓紧马缰,又放慢了速度。
  只这一会儿工夫,褚源三人就歪七扭八的摔在车子里,各个差点儿没把早饭吐出来,形象极为狼狈。
  褚源抚着不知道撞到哪里的额头,由红棉搀扶着坐稳,嘴角直抽:“你跑那么快做甚?”
  夏枢不想和元州多接触,他有些心虚,见褚源额头都红了,忙停下车:“你没事吧?”
  又问红棉和猫儿:“你们两个没事吧?”
  “没事。”猫儿眼睛亮晶晶的,他先前连牛车都没怎么坐过,坐这个马拉的牛车,他不仅丝毫没觉得不舒服,还一脸兴奋:“好快!”
  红棉揉了揉胸口,心里庆幸自己早饭吃的不多,嘴上则道:“奴婢没事,就是王爷撞到了。”
  夏枢顿时很愧疚,一边给褚源揉额头,一边绞尽脑汁想借口,解释道:“早上田间的空气清新自然,想让你感受一下,而且早些出发,走快些,天热起来就能到候庄,也省的挨晒了。”
  还别说,乡村哪里都不若城镇不方便,但清晨凉爽又略带湿润的空气,绝对是人间极品享受,就算燥热的四月,都掩盖不了它的宜人。
  褚源挑了挑眉,没揭穿他,由他扶着,在车辕前坐下,撒眼看了一圈,问道:“田里怎么样?”
  安县除了南边是山,往北大片都是平原,视野开阔,土地肥沃,鼻中是清新自然的晨间气息,耳中是一派生机活力的虫鸣鸟叫之声,只听和闻,觉得一切都好,实际上,展现在夏枢眼前的却是连片的萋萋野草,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他都没看到农人,也没看到庄稼。
  夏枢在他旁边坐下,扬起马鞭,马很快就又小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情况不太乐观。”
  褚源点了点头,这些来之前他其实都有心理准备。
  一是上一世,皇陵大片良田都是荒着无人种,二是好地方永康帝也不会封给他。
  所以就算安县全是无人种的荒地,对褚源来说都不是最差情况。
  他问夏枢:“你觉得怎么做,才能让百姓们乐意种田?”
  做百姓、吐槽当官的,现场的这四人里没人比夏枢更有发言权。
  他十六岁以前的日子,几乎是日日把当官的骂成狗,不管是村官还是京官,他都没少在心里骂,因为日子太难过了,总是填不饱肚子,还要看蒋家村人的脸色,怕被赶走,日子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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