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还好。”他忍不住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
褚源神情一顿,垂下手指,摸索着碰了碰他的手,温热的,他稍稍松了口气。
大殿上,他什么都看不到,殿前这一块地方也不熟悉,不能随意乱动,便低声道:“你移到我前面来。”
他身材高大,站在夏枢身后,能把夏枢遮的严严实实。
夏枢瞧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便悄悄地挪动脚步,移到了褚源身前。
一瞬间,刚刚还肆意往他脖颈处钻的风消失了。
夏枢轻轻地舒了口气。
只是不待和褚源说话,就感觉周围刹那间静的可怕。
上首本还在叱骂王长安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夏枢下意识抬头四顾,然后他就差点儿吓尿了。
所有人……包括上首的皇帝,全都目光直挺挺地看着他。
夏枢吓的汗毛都支棱起来了,慌张道:“我……”
正想说些什么,肩膀被人从后一把摁住。
夏枢一愣,回头看向褚源。
褚源安抚地拍了怕他的肩膀,然后松开手,神色从容坦荡地朝永康帝拱手道:“内子因废后之事,病重至今尚未痊愈,如今案情已然清楚明晰,臣恳请皇上容他先行回府休息。”
“哎,不用。”夏枢赶紧摇头。
他瞄了一眼上首的永康帝,虽然看不清垂旒的神色,但大殿中气压没有降低,想来是没生气。
他道:“我想等冯显他们都被处罚之后,求皇上给你一个恩典。”
大殿空旷,夏枢本就没怎么压低的声音,在殿内清晰响亮。
四周顿时静悄悄的,只听那声音不断回荡。
“哦?什么恩典?”永康帝似是被他逗起了兴趣,声音不再压抑逼人,听着竟还像带了些笑意:“朕被淮阳候误导,给你和源儿赐了桩乌龙婚。刚刚确认源儿身份的时候,心中着实生气,气淮阳侯抢了朕的侄儿,还没有保护好,气朕这么些年来眼睁睁看着源儿吃了这么多苦,却没尽到叔父的责任,最气的是受误导赐了一桩乌龙婚,生怕耽误了源儿,惹得源儿心中不满。如今见源儿对你宠爱有加、真心喜爱,你对源儿也情深意切、真心依赖,心中着着实实地松了口气。”
夏枢见永康帝语气和善,还以为他会好说话,听到后面,心里却一咯噔,瞬间警觉。
这是在警告他?
淮阳候褚霖被扣了一口大锅,也没有揭锅的意思,而是道:“夏枢贤惠懂事,孝顺公婆,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褚源也开口,声音坚定地道:“臣感谢皇上赐婚,叫臣遇见了内子,内子会是臣一辈子唯一的妻。”
永康帝瞥了一眼沈太傅,笑了一下:“你满意就好,省的太傅不依,找朕要说法了。”
然后心情颇好的样子,转眼看着夏枢:“说说吧,想求什么恩典?”
夏枢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只是对这永康帝,心中再不敢放松警惕。
他低下头,稳住声音道:“恳请皇上赐予夫君一块免死金牌,以防万一。”
永康帝眼神一冷,语气却丝毫没变:“免死金牌?”
“是。”夏枢一直眼馋褚洵那块免死金牌,只是免死金牌这玩意儿只能指定的人用,夏枢希望褚源也能有一块,将来若是有什么不测,也可以拿来保命。
他也不遮掩,坦坦荡荡地道:“大皇子为嫁祸二皇子,先前派人刺杀我夫君,我夫君虽幸运地躲过一劫,但却身中奇毒,诱发眼疾,至今身子都不甚康健。皇上将大皇子圈禁,罚他闭门思过,是希望大皇子能意识到问题,加以改正。可是今日之事,可见大皇子非但没有改正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地针对淮阳侯府和我夫君。另有二皇子,夫君不过秉公办案,就被记恨在心,诬陷谋逆,牵连淮阳侯府差点儿满门覆灭。今日之后,夫君辞官,和淮阳侯府分家,身后连个庇护之所都没了,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所以恳请皇上怜惜,看在先皇和先太子的份上,看在我们夫妻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份上,赐予我夫君一枚免死金牌,让他得以自保。”
这话和沈太傅那暗戳戳的挖苦相比,简直是把挖苦放到了明面上,叫永康帝一下子黑了脸,厉声道:“放肆!”
夏枢心中一跳,但此时话说出口,已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道:“皇上,我夫君自小没有爹娘照看,孤苦长大,好不容易承蒙皇上怜悯重用,才得以成才。只是,皇上在时,夫君就因秉公处事被处处针对,如若皇上百年,谁又能来护我夫君性命?我一时心急可能会有不当直言,但心中所想莫不都是为了弥补皇上心中未能亲自保护侄儿长大的遗憾。所以,请皇上宽恕于我!”
永康帝:“……”
永康帝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同时,心中也不禁疑惑。
不是农家没有见识、粗鲁野蛮的双儿吗?怎么如此大胆,说话条理清晰,比沈太傅那老顽固都气人?
难道是淮阳侯府或者褚源教的?故意来当众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的吗?
永康帝正暗自疑惑,心中越想越气的时候,殿上一直趴在地上的冯二就跳了出来:“皇上,不能给褚源免死金牌!”
第100章
被判了斩刑的王长安也在此时激动起来:“万万不能给褚源免死金牌啊, 皇上。”
他一副被永康帝辜负了的模样,声声泣泪:“皇上,纵然你要杀了臣, 但臣也依旧对你忠心不二, 愿意拿命来谏言。褚源身为先太子之子,又被淮阳候养大,他绝不会甘心只做一个臣子, 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巧的正好在这个时间里提出辞官,他就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不愿屈居在臣子的位置上……”
“王长安, 休得妖言惑众!”褚霖怒道:“栽赃嫁祸淮阳侯府不成,还想在这儿造谣陷害,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我淮阳侯府几代人马革裹尸, 忠心卫国, 若是有异心, 还有你这个奸臣佞臣在这里招摇撞骗、胡说八道的份?”
王长安似乎是豁出去了,呸了一声:“说的冠冕堂皇, 谁不知道先太子是先皇指定的李朝继承人,他的儿子也有问鼎的资格,老夫不信你淮阳侯府养大褚源, 心里就没有别的想法。更别说,沈太傅为此事,都十几年隐居不出, 气性之大, 别说他服气皇上,认皇上作正统。你们这些人心中是个什么算盘,就是不用脑子, 也都能猜得到,老夫哪里有诬陷你们。皇上要是被你们蒙骗,真赐予了褚源免死金牌,那才是大错特错。今日大皇子一派和老夫做的一点儿都没错,我们不过是运气不好,叫你们躲了去,若是有机会,老夫绝对和你们死磕到底,灭你们满门,为皇上清除祸害,为皇子们铺平后路。”
这话一出,不说淮阳侯是个什么想法,就是坚定的保皇派,真正的忠君之臣都觉得难以接受。
沈太傅更是气的胡子都歪了。
“就因源儿有继承大统的资格,你们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想除掉他?”老头子气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到地板上,怒道:“先皇若是知道你们这般对待源儿,怕是死都不会心安。你们这好一群“忠义孝悌”的狗东西!”
“皇上。”沈太傅看向永康帝的时候,眼泪就禁不住了,一大把年纪泪流满面,愤怒道:“老头子不若现在就带着源儿去见先皇吧,省的你们这般猜忌他,日日想要逼死他。”
说着,收了拐杖,颤颤巍巍走到褚源跟前,拉着他的胳膊就要往殿内的柱子上撞去。
“先生!”夏枢吓了一跳,慌忙扑过去拉他。
“舅公?”褚源什么都看不见,被拽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吓的夏枢一只手抓着沈太傅,还赶紧又伸出一只手去扶他:“夫君小心。”
幸好大理寺卿韩延及时冲了过来,一把挡到柱子前,拦住了沈太傅。
“太傅,不可啊!”韩延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充满了担忧和着急:“太傅,有什么话慢慢说,莫着急。”
“太傅使不得呀。”其他官员离得有些远,此时也到了跟前,纷纷劝道:“皇上一向看重褚大人,先前不知道褚大人身份的时候,尚且重用,如今知晓褚大人是亲侄儿,哪里会不为他考虑周全。”
“太傅大可放心。”
“对啊,皇上是圣明的君主,忠孝仁义,怎么也不会叫先皇和先太子失望,叫褚大人受了委屈的。”
……
永康帝坐在皇帝宝座上,气的几乎发抖。
他不明白,为何会有王长安这般蠢的忠臣。
明明先前还挺机灵的,怎地今日跟脑子被驴踢了似的,样样大失水准。不仅把他放到火上烤,还不断地往火上浇油。
永康帝不是没怀疑过王长安是不是和褚家联合起来做戏,但这小人一直胆小如鼠,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命做赌的,所以他也只能把王长安今日的异常归结于王家人的“疯病”。
被褚源拿住了贪污的罪证,就想斩草除根、不顾一切地把褚源和淮阳侯府给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