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可是褚源却一言不发,只伸出胳膊,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抱得很紧很紧,紧得夏枢身体都有些疼了。
  但这次他却一动不敢动,瞪大眼睛,任凭褚源抱着他,将脑袋埋进他的脖颈里,排遣那不为他所知的情绪。
  很久很久之后,就在夏枢越来越不安,急得想要跳起来的时候,褚源放开了他。
  温暖从脖颈里离开,有些冷,夏枢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伸手去扒拉褚源的脸,想看看怎么样了,但手刚碰上褚源的脸,褚源就沉默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没让他碰。
  “褚源!”夏枢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子,鼻头有些酸,也有些委屈。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伤心:“你这样是要不和我好了吗?”
  褚源鼻子一下子也酸了。
  “不是!”他眼眶通红:“是我对你不起。”
  “啊?”夏枢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啊!是我……”
  “是我。”褚源闭了下眼睛,声音颤抖地道:“刚刚我还怀疑你是在耍我玩。”
  实际情况却是夏枢为此糟了大罪,一度凶险之极。
  夏枢抓了抓脑袋,褚源也太好了吧。
  若是是他等了好多年,到处找却找不到人,他绝对会生气。
  更何况最终还发现一直找的人就在身边,却忘了当初的约定,是谁谁都会觉得被玩弄辜负了。
  “这个是正常的啊!”夏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刚刚他还在苦思冥想借口应付褚源,现在褚源把所有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夏枢又觉得有些脸红:“这个很正常啊,如果是我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其实主要怪我身子不争气,它若是好些,就不会这样了。”夏枢有些无奈,也有些羞耻。
  他一直自认身体素质超厉害,还以此为荣,日常揍起人来非常嚣张,没少羞辱那些和他打架的男人们的身板。
  哪成想到头来他才是弱唧唧的那个,没看同样的情况褚源和褚洵不都没事,就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嘛。
  其实想一想就知道,他小的时候跟着阿爹到处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虽然练武强身健体,但根子在那里,又哪里好的了,更别提和褚源、褚洵这类锦衣玉食尊养长大的人比了。
  见褚源嘴唇一动还想道歉,夏枢手一伸捂住他的嘴。
  “好啦,真的不怪你。”夏枢嘴巴微撅,咕哝道:“你就算道歉也不该是为这个呀,你骗我说衙门事忙,但实际上你却独自在书房里承受眼疾之痛,我生这个的气呢。”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开心道:“你也别说什么怕我担心,我喜欢你,自然要和你一起承担所有,无论好的坏的,我都不怕,只怕你以各种理由回避我的感情,然后养成习惯了,就以各种理由来抛下我。”
  褚源一怔。
  他嘴巴张了张,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神情:“我不是回避,我只是想到你落入湖中,我却因为是个瞎子,不能下水去救你,最终只能站在湖边,眼睁睁地看着你生死未卜,性命挂于旁人身上……”
  但凡那人有点儿坏心思,夏枢就没了。
  褚源从未有过那般无能为力的感觉,夏枢落水那一日他第一次恨起了自己是个瞎子。
  先前的他虽然瞎了,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什么。不过是没有一个势力支持他争夺皇权帝位,包括他的亲舅舅淮阳候褚霖代表的淮阳侯府都不支持他,褚源也不在乎,他没有那样的野心,他重生前不知身世,政治理想就是做一个忠君爱国的能臣干臣,重生后心里只有仇恨,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上位者血债血偿。若不是喜欢夏枢,想为夏枢提供一个长久安宁的世道,褚源就没想过争夺那劳什子帝位。眼瞎于他除了生活不方便外,也没什么叫他觉得矮人一等的。
  但那日,褚源惶惶不安地站在湖心亭里,冷风一阵一阵地往身上吹,他眼前一片黑暗,别说下水去救夏枢了,他连动两步都有太监宫女们拽住他,提醒他小心别一不小心跌下湖水。
  他就像是一个废人,不仅救不了夏枢,还得小心别引起惊慌,耽误了众人搭救夏枢。听着太监宫女们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尖叫声,褚源的心也起起落落、焦灼无比,他不知夏枢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他不停地在心里自我安慰夏枢没事,但又忍不住鞭挞质问自己,夏枢嫁给他这样一个废人,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遇险外,还得到了什么?
  如若他不是瞎子,夏枢就算遇险,褚源也不怕,他会跳进湖里救夏枢,两人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但眼瞎的他,别说救夏枢了,他连和夏枢一起死的能力都没有。
  而褚源的心态在元州直接上手抢夺昏迷的夏枢时,直接炸了。
  元州骂他是个废人,连夏枢都救不了,他不配当夏枢的夫君。
  褚源抱着昏迷的夏枢,惊怒之下,第一次没在众人前隐藏实力,暴揍了元州一顿。
  虽然最终抢回了夏枢,但褚源内心已经有点接受不了自己是个瞎子的事实。
  他也不想叫夏枢再看见他犯病时犹如死人一般的状态了。
  那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不堪。
  褚源没有隐瞒,自知道夏枢为他受了这么些年的苦还愿意喜欢他,他就不打算再隐瞒夏枢什么了。
  他虽然一时自我厌弃但绝不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夏枢值得他的倾心相待。
  他没有回避地把自己的心理路程全都讲给了夏枢听,包括他的不安和惊惧,还有自我厌弃。
  夏枢默默地听着这个男人从未有过的示弱言语,眼眶发烫,心里讨厌死了元州,也讨厌死了燕国公府。
  “他的眼睛就算再大再亮,我也不会喜欢他,我不至于重口味到喜欢两颗眼珠子。而且他也没有资格骂你,你的眼睛瞎了它燕国公府难逃干系,还有脸来骂你?”夏枢对于这个非常气愤,随心毒/药和解药均出自燕国公夫人之手,可想而知上面的人是从哪里得来的药对褚源下手,根本就是燕国公府和上面的那位狼狈为奸,要对付褚家,除掉褚源。
  而且燕国公府还不止干了这一件事,他们还安排人绑架了褚源,想把褚源沉尸河中。
  褚洵这件事夏枢虽怀疑燕国公府也被人设计了,但当年褚源身上相似的事,可千真万确是燕国公府干的,夏枢对他们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你莫要管他说什么,你已经够好了,谁也比不上你,我也只喜欢你。”夏枢拉住褚源的手,眼眶通红,神情坚定地道:“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保护不了我,我很厉害的,以后去了皇陵就由我来保护你,必不叫你受半丝委屈。”
  这双手比他的手掌大些,温暖柔韧,触感极好,往日夏枢最爱的就是偷偷去拉褚源的衣袖,趁着褚源不注意,不要脸地将自己的手塞进对方的手里,然后看着褚源无奈又纵容的表情,一个人傻乐半天,但此时躺在被窝里这么久了,那双手依旧凉的跟冰块似的。
  这都是因为那些坏人们害的。
  想想褚源这么些年来经历的苦难和算计,夏枢就鼻头发酸。
  京城里的那些贵人们都不是好东西。
  不过也不怕,很快褚源就要和他们说再见了。
  等他们去了皇陵,一切都会不一样。乡下的日子夏枢最不怕了,他就是乡下人,和普通老百姓斗智斗勇那么多年,没权没势的,他也从没吃过亏,他就不信自己多年经验保护了阿姐还保不住褚源。
  褚源没料到他这么说,怔了一下。
  回过神来之后,他将夏枢紧紧抱进怀里,红着眼睛,嘴唇微颤:“好。”
  他褚源何其有幸这辈子娶了夏枢!
  许是褚源在身边陪着,夏枢心里安稳,身体轻松了很多,感觉连身上的热度都退了些。
  褚源劝他早些睡,但夏枢可能是等人的时候睡意过去了,现在怎么也睡不着。
  他拉着褚源的衣袖,撒娇似的摇了摇,想耍赖皮,却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跳湖之前他放在袖袋里的东西。
  顿时慌了:“褚源,你有没有见到我袖袋里的两瓶药?”
  天,褚源可千万别吃了去!
  皇后和冯贵妃二人都没安好心,给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好玩意儿,肯定是要来害他们的。
  “药?”褚源愣了一下,神情严肃起来:“你的衣物是我亲手换的,袖袋里除了几块银子和两张药方再没别的,你是丢了什么东西,我叫高景去……”
  说着话,他就要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夏枢正松了口气,狂拍胸口,见状忙拉住他:“别,不用了……”
  褚源神情疑惑:“不用了?那你为何紧张成这般模样?”
  “皇后和冯贵妃给了药,我怕你……”夏枢快速念叨着,想把皇后和冯贵妃给药,王夫人求助皇后的事情说于褚源,让他有个防备,但说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陡地变大,满脸通红:“你刚刚说……我的衣物都是你亲手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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