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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道:“江大人是在揶揄本王?”
  “下官不敢, 只是下官偶然听得些流言,本来不信, 今日一见倒觉得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当然, 下官倒跟那些传流言的人想得有些出入,下官觉得, 殿下是惜才之人。”江起闻一顿,语气已没了玩笑的意味, “林修撰惊才艳艳, 殿下是不想林修撰在这里折损羽毛。”
  我道:“他没什么羽毛,本王是不希望他在这里一头撞死。”
  江起闻“咦”了一声,道:“殿下似乎对林修撰颇为了解?”
  “江大人是好奇本王,还是好奇林承之?”
  “罢了, 下官不问了。”
  我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到了黎垣尸首被第一次发现的地方。一条小河边。
  江起闻一番查探完, 对我道:“此处是河流下游,黎垣很有可能死在上游某处地方,再被流水冲到了这里。”
  文台寺确实在这河的上游, 我二哥的死士杀完人,或许就近将他丢到了某条河中。
  江起闻接着道:“现在的关键,便是去查黎垣最后出现在了何处。”
  这案子牵扯进了太子、承王, 最后兜兜转转,竟把本王也给捎带上了。
  本王便是最后跟黎垣见过的人。
  我没有接江起闻的话,他开始跟我讲起来办案的一套东西。
  说大多数失踪案件,失踪那日,往往会与遇害之日重合,故要查黎垣的死因,重要是要知道他究竟是哪日出的宫门,出宫之后的行迹,见了谁,做什么。
  我二人一路走到宫门口,江起闻拿出黎垣身上搜出的令牌,向宫门前的守卫问询。这令牌是出入宫中的凭信,黎垣在宫里住了那么多年,这些守卫自然是眼熟得很。只是问到这令牌的主人最后一次出宫是什么时候,却支支吾吾没人能答上来。
  一守卫道:“大人,这宫门口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谁还能记得呀。”
  另一守卫也附和道:“具体哪天,卑职是真记不起来了。不过这令牌卑职有些日子没见过了,应当不是这两日出的宫。”
  江起闻思忖片刻,又道:“那黎垣出宫那天,二位可曾还有什么别的印象,比如,这天气如何,是下雨呢,还是出太阳,他是独自出的宫,还是跟人一起结伴出的宫?”
  那几个守卫挠着脑袋冥思苦想。
  突然,有人道:“卑职想起来了,黎大人出宫的那天清晨,恰逢皇上围猎归京,浩浩荡荡地过了好长时间的宫门,那日没有早朝,皇上归京之后,黎大人是第一个出宫门的人。”
  得了这线索,江起闻便出了宫门,穿过朱雀大道,一路往西。
  我道:“江大人知道这黎垣是从哪条路走的?”
  江起闻答道:“这河的上游,不正是西边吗?黎垣是九月初三离的宫,他在宫中当差,穿的衣裳矜贵显眼,再按照这个日子,一条街一条街、一家店一家店的问,总该有人有印象。”
  我便随着他一家家、一户户的问去。实际来说,这样的事繁琐耗时,应当找个帮手,可是这案情进展需要保密,大理寺的人能别差遣就别差遣。
  忙活了一整个上午,我已是口干舌燥得很,找了个茶摊坐下,江起闻这时候还不忘查案,逮住那店主好一通询问。我就这么渴着等茶,焦急难耐之中,看见茶摊斜对角的楼里走出来一人。
  白玉冠,云纹靴,滚金边的袖。
  抬头看那楼的名字,慕芳楼。嚯,他是又专情那位郑姑娘了吧?
  贺栎山也瞧见了我,扇子一展,招摇一笑,溜达了过来。
  “晋王殿下在这吃茶呢?”
  我被他脸上的笑刺得眼睛疼。他在这放浪形骸,我却还渴着饿着,遂没好气道:“安王倒是潇洒,青天白日上青楼,也不怕又被奏到圣上跟前了?”
  贺栎山语气无奈,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哎,小王这名声左右也没救了,且由它去吧。”
  江起闻问完旁边那茶摊的店主,转身寻我,瞧见了贺栎山,微有些惊讶,朝他拱手:“下官见过安王。”
  贺栎山目光好奇地在江起闻和我身上打转,道:“看样子,晋王殿下和江大人是一起的?”
  我道:“不错。”
  贺栎山接着疑惑地皱起眉头:“据本王所知,江大人……不是应该在忙科举舞弊的案子吗?”
  江起闻道:“正是。”
  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然后就揣着手将贺栎山看着。完全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
  贺栎山摇着扇子更加奇怪的看我二人,道:“二位这是,在防着小王?”
  那茶摊的老板就在此时送上了茶,他放下茶,一边擦汗一边冲着江起闻道:“这位老爷,我忽然想起来了,九月初三那天,是有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公子,高高瘦瘦的,到我这儿喝了茶。当时给了我块碎银,我还找补了好久呢。”
  江起闻神情一震,上前捉着他:“你可记得他去往哪里了?”
  那茶摊老板摇了摇头,道:“这我就没印象了。这茶摊客人这么多,一桌走了一桌又来,我哪有心思去管人家往哪走啊?”
  江起闻手从那茶摊老板袖子上放下来,叹一口气。
  我道:“江大人别急,好歹现在知道他肯定是往这条街走的。”
  贺栎山突然道:“你们问的,是不是前几天河里打捞上来的那具尸体?”
  我和江起闻对视一眼,转过头问贺栎山道:“你知道?”
  贺栎山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本王天天打这街上过,顺天府的告示在这都贴好几天了。身长八尺,穿件蓝色的衣裳,方脸,男子……”
  他眉头一皱,朝远处看去,“咦,好像今天没看见那告示了。”
  “江大人是大理寺的人,这告示被揭,就说明找到了人,可既然找到了人,又怎么会让江大人来查此案呢?莫非……顺天府揭了这告示,不是因为找到人了,而是因为此案已经移交给了大理寺,可大理寺不是只管朝廷命官的案子吗?”贺栎山一边讲话一边敲扇子,说到这里,扇子不敲了,目光转向江起闻,“死的是朝廷命官?”
  贺栎山一下睁大了眼睛,“死了谁,谁死了?”
  其实要我说,这黎垣的事都从顺天府传到了大理寺,里外知道的人也不少了,在这件事上遮掩,倒也没什么必要。
  江起闻犹豫片刻,道:“是东宫从令,黎垣。”
  贺栎山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须臾,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九月初三……本王好像也见过黎垣。”
  我道:“什么?”
  “本王忽然想起来了,那日黎垣穿的确实是件蓝色的衣裳。”贺栎山往旁边一座酒楼一指,道,“那日清晨,本王随皇上一同围猎返京,入了城,本王便返回了府上。回府之后,府上人说赵邳约本王在这楼中吃酒,说是给本王接风洗尘,本王便又来了此处。本王坐的是靠窗户的位置,正好看见黎垣也在楼下,多看了两眼,两眼之后,他居然跟一小孩撞上了。那小孩被他撞得往地上一坐,嗓子嚎翻了天。其实要我说,但凡他看着点路都撞不到一块去,不过他没看路,他走神了。”
  说到这里,贺栎山停下来。
  江起闻道:“然后呢?”
  贺栎山道:“然后那小孩的娘就过来了,跟黎垣吵了几句。”
  江起闻道:“再然后呢?”
  贺栎山道:“然后……黎垣赔礼道歉,塞了几两银子,就走了——哦,江大人是不是不知道,城里面经常有这样的小孩,专门在路上找一些穿着富贵的人撞,倒下去说磕着碰着了,接着就有家里人过来,不赔钱就不让走……”
  江起闻打断他道:“走哪了?”
  贺栎山紧着眉头,似在回忆,接着手往远处一指:“似乎,往那个方向去了。本王记得,那个方向有座山,叫文台山,还有座寺,叫文台寺,常有人到那去烧香拜佛什么的。本王那日还想,黎垣居然也信这些?”
  他放下手,又疑惑着道:“江大人不是查科举舞弊一案吗,怎么还有精力分心别的案子?莫非,黎垣也掺和进了这案子。嘶,黎从令不是太子……”
  我看江起闻之前不应当找我,应当找贺栎山来查这案子。他七七八八一通讲,把案情理得还挺清楚,说到这里,江起闻脸色便突然有一些肃穆,贺栎山起身,话锋一转说自己忽然想起来约了谁要去听戏,不能再耽搁,就这么走了。
  我与江起闻喝了一会茶止渴,之后便往贺栎山指的那条路走去。
  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江起闻突然道:“晋王殿下,下官有一个问题。”
  我道:“什么问题?”
  江起闻道:“殿下是否一早便知,黎垣已经遇害了?”
  “……什么?”
  山间小道寂静,林中风吹拔凉。我转过头,只见江起闻站得像根木头,浑身硬邦邦的,目光如炬。
  我道:“江大人何出此言?”
  江起闻道:“殿下可还记得昨日在文涵阁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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