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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贺栎山埋着头忍笑。
  这些繁琐的流程交代完,早就天黑,天边一轮弯月高挂,灯笼将宅院照得亮如白昼,四周还有些吵闹,我喝多了酒,脑子有些昏沉了,害怕等会儿做出来什么有伤大雅的事情,借口小解,起身出去透气。
  走到清静的庭院之中,一个小亭立在湖边,由一个小桥连着 ,正好可以歇息,我走过去坐下,风一吹,不知道怎么身子就软了,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在唤我。
  那声音清润而渺然,似梦似幻,我便不当真。
  过来好一阵 ,困意终于如潮而退,我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身在亭中,亭外挂着灯笼,月光烛光,照亮了我眼前站着的人。
  “晋王殿下?”
  他穿着一袭白衣,就在我身前站着。
  “子湛?”我不由自主地答了。
  景杉知道他害他三皇兄我在神武营那里丢了面,吃了我的银子,专门给林承之,还有其他翰林院的几个,发了请帖——他自认这样就显得没有那么明显。我可能也沾了景杉瞻前顾后的毛病,人不在的时候,空惦记,人在的时候,却不敢动作,明明知道他就坐在那里,目光都躲着去——免得叫其他人看出来我心中端倪。
  我不再敢多喝,不过是怕在他面前失态。
  “方才远远看见有人在亭中,恐有人喝醉了坠湖,于是上前查探,没想到会是殿下……殿下,此处风大,容易着凉,还是回去再睡吧。”林承之退后半步,冲我拱手,“下官的友人还在外头等着,下官先行一步,殿下告辞。”
  他匆匆转身,我心中一动,站起身来:“子湛,别走。”
  林承之脚步停下来,背对着我,语气依然如同刚才从容。
  “殿下喝醉了。”
  “子湛。”我轻声重复。
  林承之仍然背对着我,面朝远处,轻声道:“殿下认错人了吧?”
  我就这么跟他对立,我不开口,他也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晚风起得大了,刮过来,掀起来他月白色的薄衫,他在风中不动分毫。
  风有些刮眼,我忍不住垂下来眼睛。
  “是,本王认错了。”
  我站在原处,望着他的背影,看他穿过回廊,身影没入夜色,久久未动分毫。
  我怎么会认错。
  崇礼殿外,小池塘边,清风庭前杨花里。
  往事拣来细数,件件是你,幕幕是你,梦里梦外……都是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本王心悦你,已有五年。
  第17章
  我喝了许多酒,回去麻烦,索性就在景杉府上住下。屋子里面染着香,不知道是什么香,可能有安神的功效,也可能没有,只是我喝得多,困意比较浓,总之倒头就睡了过去。
  然后就是做梦,迷迷瞪瞪,一团虚空之中,见了一个人,。
  穿着湛蓝的长衫,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鱼缸,奔跑在回廊之上,不时低头看被抖得乱游的红尾小鱼。水溅到了他手上,指尖有些滑腻,他害怕脱手,拽得更紧,一路跑出了书院,跑到了山下,在一处街角站定。
  “先生的鱼缸,你们输了。”他道。
  一群少年分成两拨站着,听了这话,左侧的那拨高声呼着。右侧的那拨中站出个人,愤愤不平。
  “只是第一局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言罢,领着其余围在他身后的人走了。
  捧着鱼缸的少年脸上挂着笑,忽听得人一句“呀,水都撒光了”,神色顿时慌乱了。
  “先生的鱼在吐泡泡。”
  “先生的鱼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办,先生最宝贝的小红鲤,曲戍,你完了。”
  原来梦见的是我自己。
  我磕磕巴巴道:“怎,怎么办?”
  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拽住我手腕。
  “跟我来。”
  我随他跑了两步,绕到小巷的另一头。是铺子的后门,堆着许多杂物,他掀开一个大缸的木盖,用一旁挂着的木勺舀了水倒进缸里。
  有人奇道,“祁桁,你怎么知道这里头有水啊?”
  祁桁头也不抬地道:“卖茶的铺子,喜留雨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铜板,放在木盖上。
  又有一少年道,“不过取些雨水,干嘛要给他钱。”人群中也有人笑道:“就是,这雨水是老天爷赐的,与这店何干。再说了,你要是真觉得感谢,这一个铜板也不值钱啊。”
  众人开始哄笑。此刻,我忽然记起来那时许多人不满祁桁受先生喜爱,故爱当着面奚他几句。
  “留这铜板,只是为了告知主人取了水。不然无故少了水,主人心里猜忌,恐怕连剩下的水也不敢拿来烹茶了。”
  闻言,众人不说话了。良久,我听见耳边有人小声说:“他倒是会为别人着想。”眼神几分轻蔑,大概是觉得他装模作样。
  众人都盯着鱼,等那条小红鲤一个挺身重新游动了,纷纷松了口气。
  “曲戍,你胆子可真大啊。”
  “怎么着也不能输给他们书院啊。”
  “赶紧放回去吧,等会先生可该发现了。”
  一路上,众人都对我说些佩服赞赏的话,我一时有些飘飘然,祁桁却一直皱着眉头,临进书院了,才小声凑到我耳边,“你以后少跟着他们胡闹。”
  吴州的两大书院,弘文书院和崇礼书院,上至先生下至学生,互相都看不太惯。我们与弘文书院的人私下打赌三局,输的人要凑钱请赢的人去城里最贵的酒楼吃饭。
  我义正言辞道:“怎叫胡闹呢,这是给书院争面子。”
  我们与弘文书院的第一局,便是互挑一个各自认为的彼此书院先生最珍爱之物,不敢去拿的,便要自个认怂。
  他没好气道:“要争面子,也该在学问上争,你们私下打赌,是意气,玩闹。”
  他不过虚长我一岁,讲起话来时常比先生还古板,我于是不再说了。午休时间已过,其他人都溜回了学堂,他站在走廊外替我看着,我悄咪咪准备走进先生的房间还鱼缸,忽然听得一声大喊。
  “曲戍,你上哪去了。”
  心一惊,手一抖,鱼缸就坠地了。
  梦里都是浮动的水,鱼,还有透不过气的闷。
  我睁开眼来,已经日上三竿。
  昨晚酒喝得多,头有些发疼,我在房间里转了转,没翻出来什么书本、笔墨纸砚一类能消遣的玩物,干脆出去走了走,路上碰到个丫鬟,经我问了,说景杉还没起来,府里上下都还忙着,我于是打了声招呼,自己走了。
  路上想起来昨晚做的梦,一点点地寻着脉络,记起来很多往事。
  那梦是我的回忆,也不全然是回忆。
  记忆里我并没有将鱼缸打碎,祁桁也并没有站在走廊外替我瞧着。进书院的那一刻,天上突然掉下一坨鸟屎,好险差点砸在我手背上,我受了一惊,直接将鱼缸甩出去了。
  祁桁离我最近,伸手堪堪接住飞出的鱼缸。
  那小红鲤却落在地上,被书院的猫叼进嘴,倏地跑掉了。
  众人皆是震惊,同情。我望着空空如也的鱼缸,悲从中来。
  后来,祁桁装作要问先生问题,跟先生讨教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则溜出书院,去市集上挑了条相似的小红鲤,装进鱼缸,偷偷放了回去。
  过了几日,先生为我们讲《南华经》,讲到兴起,忍不住喜道,他桌前的小红鲤每日听他诵读《南华经》,突然长胖许多,可见万物确实有灵。
  众生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祁桁在我旁边念叨,“罪过罪过。”
  也不知为何会做这样失真的梦,但他拽我手腕的温度,俯身吐在我耳边的气息,梦里过了一遍,仍觉得在昨日。
  好似我仍如从前年少,自认精明地糊涂。
  我跟祁桁初识,是一场意外。
  我刚到吴州的时候,并没有去书院里面念书。我在宫里虽然过得马马虎虎,但生活上总归是有人将就,什么都不用过我的手,于是到了宫外,很多地方都不适应,本来我身体不太好,舟车劳顿,到了吴州就这么心安理得养了一个多月,直到身体渐渐好了,我外公就有些看不惯我。
  说我娇惯,毛病多。
  我就这么被扔进了军营里面,他虽然不让人透露我的身份,但每过几日便有军中的将领来看我两眼,跟他汇报我的情况。
  他自以为保密,但不知何为每次操练的时候,带我的那位长官有些放水。日里做得不好,旁些人都要按照规矩加练,我若做得不好,他就走过来问我长短,让我去歇息。
  如此,跟我一队的士兵就看我很不顺眼,不愿跟我说话。直到一次开始推行新的军法,让每队识字的人诵读解释,再抽背考核。于是,他们不得已跟着我一句句念,偶有不清楚的,还要来向我讨教。
  然而到了抽背那天,仍有几个背不出来了,要拉去受罚。不知谁起了个头,说是我藏私,不愿意教他们,考查的长官就向其他人求证,本来这些人就跟我不对付,自然也没人出来讲话。长官就把我叫到了外头,带我们的长官瞧见了,急忙跟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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