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字面意思。”
系统无由来觉得一阵不安。
这种情绪本不该和他这种非人的物种有相关的联系,他却忘了意识到一件事。
计算,或是预估事情发生的概率,也会是他们做到的一件事。
不安么?不过没有关系。
这么多个世界,这么多次维护位面不受崩塌的成功案例,他这次也不能失败的。
更何况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完全不需要再担心任何事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需苏逸安静的死去,只需要他将这个外来者清剿,只需要等到谢明眴失忆。
想到这,它看向苏逸。
身着青袍朝服的青年肤色白皙到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就会碎,可是眼角眉梢都透漏着从容不迫,目光如炬,那双黑幽幽的瞳孔聚焦一处,本是跪地之姿,此时已经起身,又身量高挑,脊背笔直,站回了士子们的队伍中去。
好看的。
可惜了。
系统悠然叹气:【宿主,你又开始玩字谜了。没意思。】
“但这对你很有用,”苏逸耸了耸肩:“没脑子的自大狂。”
【......】
系统哑口无言,不知道是不是被苏逸毫不避讳的鄙视刺激到了,还是因为他将话题切断的太过彻底。系统并没有辩解,而是安静的消失了。
苏逸冷声一哼,目光直勾勾盯着大殿上的那个明黄色的身影,那人他似乎也有所感,抬起眼来,两人目光交错。
那双眼睛像是在说:是吗?
谢明安唇角勾起笑,手中还把玩着什么。
这副表情,苏逸之前见过一次。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曾怀疑过自己看错了。
会试上那天,那是他见谢明安的第一眼。
那个笑容不是庄重威严的,而是毫无情绪,冷冰冰的笑容,就好像让人将脑海中所有毫无生机的死物重新拼接后塞回这套皮壳中,他嘴角弯起的弧度都精确如此,像是被人刻意用丝线扯起。
苏逸心中震颤,浑身血液倒流,仿佛他也被从身体中抽离出来,死死的被钉在了原地,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极其模糊。
他知道了那个时候乾明宗的眼睛在告诉他什么。
他在说:发现我了吗?
宿主。
第55章
夜色渐沉, 京中各处却是灯火通明,彻夜喧嚣。
长街两侧林立的商铺檐角高突,人们或高或低的闲谈声同那微扬的赤旗一般微扬起, 酒楼茶肆轩窗内映照着小二端着酒菜穿梭的身影, 怡红青楼红缎绸幔的隐掩下女子身姿曼妙, 眼波流转间一众哄笑响起。
推杯换盏, 人声嘈杂。
三教九流汇聚此地,避不开的话题便是今日的传胪大典和进士游街。
“今日状元游街,叫人心中好生感慨。”
开口说话那人一口饮尽杯中茶,润了润嗓子, 说道:“听才子们说, 今科状元郎虽出身寒门, 可那文章倒是老辣, 叫人印象深刻,只是少了几分灵秀之气, 酸闷迂腐,文章遣词造句皆生硬滞涩, 不及探花郎那篇锦绣文章做的好,用典如盐入水,文风清奇,和当年朱阁老文风颇为神似。”
“那可不是我们能高攀得上的人物!”
旁边那人轻啧一声:“今日家中婆子观罢状元游街归来后, 便叫她念念不忘, 直夸那探花郎一表人才,我看那样子, 便是打算提了东西就要上门说亲。那等仙人,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老百姓嘛?”
“说来此人乃是在大殿上被陛下亲封的知县,虽然名次稍逊, 可是南泽物资丰饶,实掌天下财富要害之地,圣上此举,必定实是对其文采与才干深感信任。”
一人忽地想起什么:“这样一来,京中女子大多不敢再上门了吧?南泽偏远,哪里会有人家愿意嫁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人什么来头?怎得圣上如此青眼。”
又有一人急忙放下手中杯盏,焦急的听着:“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这其中弯绕。”
“当今探花郎?我倒是有所耳闻。”
“他本是江宁人,三年前救下裕王一命,便得此殊荣,赴京进入国子监念学,入学第一天便斩露头角,脱口成诗,如今还被人交口传诵呢。”
“好像是‘莫道青山无剑胆,孤标岂惧夜啼鸦’,好诗,好诗啊。”
“这件事我也知晓。家中有近亲在国子监当职,说是那苏逸和当今裕王殿下关系不浅,文才斐然,就是身体不大好,病秧子一个,可相貌又生的极好,那张脸凡见过的人皆是赞不绝口,称其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就连那会试的文章做的也是极好的。”
他又唏嘘:“许是少了几分文运,这才叫首辅大人看走了眼......”
只是说罢这话,他便立马惊醒,剩余三人皆是目瞪。
首辅大人走了眼,但那再不济,也是个第二名,圣上只封了其一个探花郎,那不是更不济嘛?!
“说什么胡话呢,”一人压低声音:“你小命不要啦?”
“一时失言,一时失言”,那人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众人赶紧止住话头,转了个话题,谈话声淹没在吵嚷的舞曲中。
——
裕王府。
长灯闪烁,明月高悬。
苏逸披了件青蓝色长衫,沿着廊沿慢慢踱步,风中凉意正盛,他寻了一处偏僻处,呆呆坐下,手中还轻轻托着团子,有一搭没一搭得逗弄着,鸟嘴轻啄苏逸手指,又见他走神,望着裕王府围墙外远处的明空,昂起头,又叫了两声。
“啾啾。”
那一团只有浑黑眼珠子和浅灰色的爪子同身上雪白的颜色不同。
此时正因苏逸的走神导致自己被忽略而不悦,因而急切地鸟鸣声响起,试图唤醒他的注意。
苏逸闻声,低头,轻轻蹭它的羽毛:“乖。”
“不知还能再陪你多久?”苏逸揉着鸟的脑袋:“干脆,你就留下,帮我守好谢明眴罢了。”
团子是听不懂的,他只会在苏逸目光投掷在他身上的一瞬间激动的挥动翅膀。
今日游街实在疲惫,但谢明眴有事未归,苏逸虽然困倦,但仍旧强打起精神,目光又重新落回那扇拱门处。
明日瞬息,又盼落日。
而他在这等着,总能第一时间看到谢明眴。
春夜里缄默的簌簌风声在思绪深处觉醒。
京中那场雨过后,各处都是杨柳微絮的春意,春花繁复,野草渗翠。
阑珊春意循着不息止的长风刮过百巷口,沿着城门那道恢弘的街道遮盖在沉闷的宫墙中,此处却早已不见消融的凄寒。
金銮殿中,两道人影交错,只是遥远又安静的对视,话语声和夜风一样的温度,却忽然间引得怒哄声不止。
湖光绿波中落下一颗不大不小的硬石,却溅起一阵十几年来不止息的涟漪。
“皇兄,你觉得,我还能信你吗?”
悲戚的声音落下,空荡的殿内,落针可闻般的寂静。
谢明安浑身发着抖:“你非要和朕过不去吗?简直无理取闹。”
谢明眴无言,只是摇了摇头:“既然陛下觉得臣在无理取闹,倒不如允了我的请求。”
“你是堂堂裕王殿下!你又能走到哪里去?”
他痛苦地起身,指着谢明眴:“就算朕将他安排到南泽又如何?若是政绩斐然,朕也不会亏待了他,南泽丰饶,他去了那里,倒是要比呆在京城自在!更何况...朕只是不想你被这等荒唐事迷了眼!”
谢明眴恭敬作揖:“还望陛下允准。臣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谢明安焦急:“你且等一等,他早晚会回来的,你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一辈子赌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这件事还可以再商量......”
谢明眴的视线扫过谢明安书案上的奏折,半响才紧接着开口:“这难道不就是皇兄想要的结果?说到底,我只是一个王爷,更是唯一一个对陛下皇位有威胁的人。”
“可是正则,你是知道的,你是朕唯一的亲人了,我更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你离心......”
“但是我会。” 谢明眴声音极轻:“陛下,但是我会为了苏逸背叛您。”
谢明安听到这句话,彻底安静下来。他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谢明眴会这样说:“背叛?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背叛朕?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可他不是外人。”
谢明眴道:“皇兄当年教我读书时曾说过,兼听则明,而天子剑当斩世间不公之事,万不可不顾社稷,不顾万民。可是您却不由分说,不辨青红皂白,便要给苏逸安上一顶莫须有的罪名,他究竟是犯了什么忌讳,才让皇兄如此憎恨,竟然狠心至此,要将他置于死地?!”
“陛下要当桀纣之君,臣弟拦不住,”谢明眴表情忽地阴鸷:“但您若敢杀他,万千办法,我都会一一还回去,‘先帝疑忠良,自毁栋梁’,史官也会记下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