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天他从酒吧包间溜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去找附近的公交站。
雪花落在苏逸眼中,与此同时,又被大车车灯照着,一片一片的,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雪花在光与暗的交界处飞舞,然后缓缓下落,落在灰土的碎冰之上。
天色阴晦,冷风呼啸,发出呜呜的响。
过路的行人穿着宽大的绒服,戴着手套,苏逸不可避免的吸引了很多视线。
不为别的,他只穿了一件相对单薄的外套,光是看着,便让人心生寒意。
苏逸敢保证,他以后一定要远离北城。
这是一座一点不适合他的城市。
苏逸快步小跑,打开手机导航,抬头,自己要等的那班公交,就那么恰巧驶离。
他抿唇,忍住上下牙不去打颤,手指被冻得发红,僵硬的翻开手机,却看见末班车还有十一分钟到达,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从酒吧跑出来那段遥远的路。
再跑回去,等不到半分钟,又要重新跑出来。
苏逸低头,看了一眼公交车站的角落,感觉可能避风效果好一点,于是利落的蹲下,裹紧自己的外套,颤颤巍巍的哈着热气,似乎这样就能暖一点。
抬头时,前方的道路发生了片刻的堵塞,有小声的喇叭钻进苏逸的耳朵,他看的愣神,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滑坡,不远处,看不清车次的公交驶向自己,他双腿发麻,下一秒,一只脚不受控制的滑向前方。
他下意识的用手撑地,却忘了自己还拿着手机。
剧烈的痛感从尾椎骨爬上脑袋,他的目光却随着自己的手机滑出去,手机在雪地上滑行一段距离,缓缓地停住,却还是撞上了一个脚尖,那是一双蓝色运动鞋。
苏逸不认识什么名牌,因为他没钱,所以也不会试图了解这个品牌。
所以苏逸最初,完全不知道他即将遇见的这个人,和他在原身家庭上的差距有多么的大。
苏逸一只手撑着雪地,一只手试图去揉自己的屁股,恍然抬眼时,谢明眴就恰好闯进他的眼里。
暖黄的路灯氤氲着男人柔和的眉眼,身后胶条状的灯光刺眼,苏逸亲眼所见,那是一片极大的雪花,洋洋洒洒,正巧落在谢明眴的蓝色的围巾上。
苏逸呆滞的看着他弯腰捡起手机,却始终没有再站起,而是蹲下,和他对视。
“你的手机?”
谢明眴伸手往前递了递,屏幕还算完好,没有碎掉。
这是苏逸新买的,他心跳乱作一团,接过手机反复查看,确认没有损坏过后,他才揣进兜里,抬眼,却又下意识的逃离。
“谢谢。”
谢明眴并没有伸出手,把他扶起来,目光落在他的单薄的外套上,轻声:“你穿的好少。”
“嗯。”苏逸吸了吸鼻子。
因为摔倒,他好像错过了末班车来着。
“在等车吗?”谢明眴又问。
苏逸抬头,却看不太清他的脸了,但还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摇了摇头:“等朋友。”
他听见那人低头闷声一笑,不知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递给他:“喏。”
“什么?”苏逸下意识地反问。
“刚刚在车里,看见你穿这么薄,想着给你一个暖手宝,”谢明眴想了想:“好像太巧了,刚过来,你就摔倒了。”
苏逸手指通红,已经僵硬的发紫,他垂下眼,接过那团温热,攥紧手里,又说了句:“谢谢。”
东西送出手,谢明眴也没有什么要留下的必要,他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苏逸本就不是很擅长说话,他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开。
他们第一面,从来都不是谢明眴以为的第一面。
而是开启在在某个谢明眴不曾注意的雪夜,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给一位看起来算的上高中生的小孩送了个暖手宝。
以至于此后的每一场雪夜,苏逸都会想起那天的公交站。
从那天起,一份隐秘,又极其透明纯粹的爱意,伴随着乱如鼓点的心跳,在雪和夜黏腻交融夜晚,闯进苏逸还未曾心动过的青年时期的末尾。这份赤诚干脆的爱意,追着十八的尾巴,和他一同闯进谢明眴后来所拥有的眼中。
“可下雪,与你最是相配。”
苏逸脑中印着这句话,苦于挥之不去,因而,银白的雪也没有那么讨厌,反倒变得讨喜了起来。
雪和风,夹杂着,编织成了一场属于苏逸一人的大梦。
他的目光追随着谢明眴身上的全部,以至于离开的背影都显得那么让人不舍。
或许是大脑要比冻僵身体先反应过来,自此,不论何时,独属于苏逸一人的笨拙和试探,汹涌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冲向谢明眴。
后来苏逸听说一个词,大概是叫做入室抢劫的爱情,竟然觉得和自己万般匹配。
自己大概就是靠穷追不舍,才追到谢明眴。
可是这条路,苏逸却没有勇气再走第二遍了。
第45章
苏逸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为什么喜欢雪。
或许沉默带来的负面情绪要远远多于狂热的情事中袭来的疼痛, 所以苏逸只是仰起头,和谢明眴接吻,一个借力间, 他便被打横抱起, 放在了床榻上。
“昨天的还疼吗?”
谢明眴感受不到窗外风雪狂乱的噪音, 于万般寂静中, 他只望着苏逸一人。
“不疼。”
苏逸很犟,下一秒便伸出胳膊圈在他的脖子上,很急切的追寻一个带有安抚性的亲吻:“继续吧,不要担心我。”
哪怕是同一对情侣, 不同时刻的亲吻也都不是完全相同的。文静的, 缱绻的, 畏缩的, 虔诚的,又或者是粗犷的, 动荡的,可无论如何, 紧贴的两颗心都在期待热烈的玫瑰绽放的那瞬,扑鼻的香牵动着最后一丝理智,巨大的拉扯感直直的涌进喉头,于是万般, 彼此再相爱的爱人也只会一言不发, 而是安静的,任由情欲将一滩软烂的情人谋杀在这场疯狂的战栗中。快感, 更像是被人抓住软肋后,恍然松懈,许久, 情人又后知后觉的高潮。
苏逸会站在原地,看着光下慢慢凝聚成实体的人,站在雕花的喷泉旁,安静的望着喷涌的水柱,然后转头看向谢明眴的一瞬间,逼迫自己去假想对方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不可避免的冷淡,冷漠,就像是彻底诀别前的噩梦一般。
尽管距离是那样不设防备,尽管他们死死拥住对方,而过去那双交握的手却冰凉至极。
房间里的光线浅薄,苏逸眼皮很薄,背很薄,脖颈也薄,这瘦削带着病感的身体紧绷时勾起的弧度却异常漂亮,谢明眴抚上他的心脏,感受着那苍白皮肤下微弱的心跳,轻声道:“怎么跳的这么慢?”
“因为我快要死了。”
苏逸吻了吻谢明眴的唇角,闷声:“你总是很用力的亲我,我呼吸不上来,所以会死掉。”
“不要胡说。”
谢明眴最讨厌听到这样的话,他抓上苏逸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挤进去,和他五指紧扣。强势的底色上铺灌一层雾蒙蒙的光,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场温柔春雨。
密密麻麻地吻落在苏逸浑身上下,额头,眼角,鼻尖,最后又攀附上那形状漂亮的唇上,潮红,带着湿润的暧昧。
“做完的话,我们可以去看雪吗?”
没头没脑的,苏逸又蹦出一句话。
这次谢明眴没再拒绝,他低声应下,却像苏逸一样固执,不肯改变自己原本的想法。
谢明眴的冬天,回忆中下雪的暗夜是淡漠的,惨白,昏聩。
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苏逸喜欢。
疯了一样的执着。
就好像于他而言,白雪也总有燃烧的一天整片原野都是炽热的火光。
人站在那里,都是暖的,热烈的,肆意横流的。
“好,”谢明眴低头,吻他,又回答了一遍。
苏逸的小癖好太奇怪了,喜欢的所有东西于他而言都是坏的,会伤害他,所以让人不自觉便想讨厌。
但是说到底,那是苏逸喜欢的。
就连自己也是被他选择。
尽管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很多次,可是谢明眴不可避免地,还是能够从苏逸因为痛到失神后的短暂昏厥和抽搐的小腿肌肉中察觉到他不合时宜的鲜活与生动。
明明是他亲手造成这样的现象,却还是装作绅士。
他温柔的托起苏逸的腰,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的人打了个激灵,随后看到那人自觉地翻身横跨在自己腰上,闷笑:“睁开眼,看看我。只是接吻,不做其他的。”
苏逸推拒的手并没有任何用,手撑在谢明眴肩头。
他实在是累极了。
绵长的亲吻过后,他夺回呼吸,但是仍旧无法阻挡他连声音都碎成一片一片,苏逸还是尽力睁开眼,看着谢明眴:“...你不要这么凶...轻一点。”
“我在抱着你,”谢明眴轻轻的去吻他胸前垂落的发丝:“已经很轻,很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