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你敢反吗?”
  “……”
  谢明眴闷笑:“我会不会反,皇兄难道不清楚么?魏立的确是我杀的,尽管很我理解他的审时度势,转向皇兄的忠诚,却是迟来太久,又偏巧让我发现。皇兄若是要怪,就怪我度量狭小,看中的任何事物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谢明眴又道:“苏逸那天被孟安刁难,是皇兄指使孟泽翔去的吧。”
  “......”
  谢明安一只手紧紧的捏紧,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这三年中,吴子和对孟泽翔一直温淡的态度,才让我意识到了不对。”
  谢明眴嗤笑:“算计来算计去,倒是把自己算计了进去。但凡他和吴子和的关系差一点,我都不会怀疑到皇兄的头上来。兵部尚书接连两任被杀害,皇兄嘴上说着命由天定,但是心中也早已认定自己便是那天罢了。吴子和是皇兄亲手选出来的探花,有用的时候多着呢,怎么可能就真的往别处一放当个安静的花瓶?”
  “正则,我为的是国。”
  谢明安被这话戳破,怒上心头:“这般的为了一个人失去了心智,和朕对着干,你与霍健柏又如何不同呢。”
  “我从没说过我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圣人,也从来不屑于那所谓的皇权,这些东西对我来说,远远不如奚和边上的那段日子。”
  谢明眴道:“难道不是皇兄逼着我把我送到这条路上来了?”
  “逼我进京,逼着我去揪这京中大大小小官员错处,逼着我整日呆在这皇宫中和你演上一出兄弟情深。”谢明眴淡声:“这所有的一切,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也只当自己应该受的委屈,可是说到底,我只是你手下的一个棋子。”
  “皇兄,你可曾把我当成过亲人?”
  谢明眴温声,但却是不容置疑的质问:“我自知这一切都在皇兄的计划之下,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把苏逸牵扯进来呢?陛下明明一直都知道,我心悦于他。”
  “你们都是男子!”
  谢明安连续两次剧烈的情绪起伏,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你知道这件事,传到朕的耳朵里,都变成什么了吗?”
  谢明眴一字一句陈述。
  “断袖之风,有违伦理。”
  “皇家血脉,不立道而生者,有违仁义。”
  “二人相交,行多不轨,君子之耻,有违道义。”
  “荒淫无度,以至于溺私情,有违公义。”
  直到话音彻底落下,大殿中恢复沉寂,他嘴角扯平,抬起头,看向谢明安,落下最后一句话:“可那又如何?”
  “情之所困,难道便能因为性别不同一言而定?”
  谢明眴冷眼相视,似乎是对这令人无言的世俗不想再做过多辩解。
  奈何情难自禁。
  谢明眴又想起了那个他魂牵梦绕的人,就好似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很安静,很乖的在盯着他看。
  他的眼神忽的少了一些凌厉,反倒是轻笑着,对上谢明安的视线:“世俗之眼,或讥或讽,臣又何尝不知此情难容于世。”
  “可哪怕万难加身,臣亦无悔。”
  第40章
  夜沉如水, 裕王府。
  苏逸浑浑噩噩下了马车,忽略过守在门口的谢九,一言不发, 径直回了房间。
  谢九抿了抿唇, 目光转向焦急跟在身后的苏月, 一把扯住:“去哪了?”
  原本就快要追上自家少爷的苏月被他限制住, 只能看着那遥遥离去的背影,气急败坏:“你管呢?”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查到。”谢九静默,片刻后松开他的手臂。
  苏月在醉仙楼时, 情绪也随着苏逸的低落状态而变得不是那么好, 此时又听见谢九这样说, 心中一阵怒火涌上心头, 怒道:“那你拉住我干吗?示威吗?”
  他的呼吸算不上平稳,剧烈的起伏着, 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找回一丝冷静和理智。
  “我告诉你谢九,别以为你家主子是裕王, 你就高人一等。你以为我们就很乐意跟着裕王回京城吗?自打遇见他那个倒霉蛋,我家少爷哪怕只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刚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好歹是开心的, 身体也算不上差劲, 可是现在又是什么样,难道你们心里没有数吗?”
  “......”
  谢九不想和他争辩。
  他并不认为殿下对苏逸很差劲, 正相反,他再也没见过比苏逸更弱的人。
  因为弱,殿下事事都要考虑他, 因为弱,殿下总是为他找上好的药材,因为弱,这三年来,他唯一被安排的事情是保护好他。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苏月为什么还是要把错误推到他们身上。
  谢九安静的看着苏月渐渐红起来的眼眶,一句话没说,转身打算离开,朝着后院的方向快步走去,却下一秒被人揪住衣袖,猛地扯了过来。
  苏月个子矮,但不知忽然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谢九稳住视线时,却见他的眼眶红的彻底,下意识地抬手,却又忽然顿住。
  两人就那样僵持在原地。
  他的手指抖着,指向苏逸离开的方向:“不敢看是吗?你们也觉得对不起我家少爷是吗?”
  “殿下并没有对不起过苏逸,也没有做错过什么。”谢九回应,极其平淡。
  “这是事实。”
  “你放屁!”
  苏月怒道,扯住他衣袖的手不自觉攥紧,谢九却感受到了他在发抖,他听见对方的声音中带上了压抑的哭腔:“我知道我很笨,可是看得见......我家少爷很少笑了,每天被困在这里,一步也不允许他出去。”
  在苏月的眼中,看到的事实是如此。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相同的生活,相同的日子,就连苏月都开始厌倦,更不要提每日除了学习,便再无旁事的苏逸。
  前两年的节日,苏逸都会说一句“感觉今年会很热闹。”可是一旦苏月提出一起出门,他也只会摇摇头,拒绝。
  苏月不解:“为什么?”
  “因为会惹出麻烦。” 苏逸如是解释道。
  秋天的风里,带了冬的寒意。
  前院中安静,落针可闻,很久很久,苏月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在第一个字脱口的瞬间,让人感觉到了明显的泪意。
  “我只知道过去的少爷,会喊我阿月,会笑着叫我小馋猫,会跟我说他今天很开心,”苏月摇了摇头,豆大的一滴泪滑落:“现在的少爷,只会每天安静的坐在窗边,发呆,然后守着谢明眴回来,第二日醒了接着看院中的鸟。他再也没说过自己想去哪里,只说熬过明年,他就能自由了。”
  “他想自由啊,”苏月近乎崩溃的摇着谢九的胳膊:“可是为什么?如果他很幸福,他为什么还想要自由?”
  “今日少爷又哭了,他的手很凉,我扶着他的时候,没有一点温度,身体一直在发抖,我问他是不是不高兴,他不说话,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快了。”
  “我猜不明白,也看不懂,因为我不聪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苏月不自觉地蜷起:“但是我知道他累了,很累很累,他想休息。”
  “但是他不能休息,苏公子一直都知道他不能,但是你却意识不到。”谢九道:“所以你为此痛苦。”
  “很傻。”
  苏月听到他冷冷的落下这么一句话。
  很傻......
  怔愣,茫然,和片刻后涌上心头的怒意。
  苏月袖中拳头紧握,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开口:“像你这样的人,才叫愚昧无知。”
  苏月脸上还挂着泪,恶狠狠道:“谢九,我祝你一辈子都不要懂了。生离死别,悲欢喜乐,希望你这一辈都不会再体会到,就像个无情的死人,就这么一直活着。”
  话音落,苏月转身离去。
  谢九盯着那道身影许久,直到消失在转角处,再也看不见,悬在半空的手终于垂落。
  那便一直不懂好了。
  这些东西足够无聊,他一点也不想懂,也不屑于懂。
  ——
  谢明眴回府时,已经是深夜,马不停蹄的回到卧房,看见安静站在门口抱臂的谢九,轻声问道:“苏逸睡了吗?”
  谢九表情依旧,轻摇了一下头,向他汇报:“今日晚些时候苏公子去了一趟醉仙楼。”
  “或许见到了霍将军。”
  “......我知道了。”
  谢明眴轻点头,指尖触碰上门把,却没能拉开,他望着露出一条缝隙后的黑暗,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阵说不出的憋闷。
  谢明眴向来对这种情绪很敏感。
  突如其来的怪异,会让他突然异常的冷静。
  他迈步跨进去,目光却落到了安静蜷起抱着自己的苏逸,听到开门声,他恍然抬头,看向谢明眴。
  相视无言。
  谢明眴脚步未动,紧紧的盯着他的身体。
  苏逸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白内衬,却又不好好穿,大片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莹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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