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苏逸哼笑:“是吗?那很有生活了。”
谢明眴:“。”
第33章
五更天。
遥遥地便能听到打更声, 铁牌和木鱼敲打声刺破第一片鱼肚白,头陀与行者穿梭于城坊街市之间报晓。
鼓声彻底消散后,苏逸已经坐进了国子监讲堂中, 读书声朗朗响起, 钻进苏逸耳朵。
为期三天的休沐已经结束, 苏逸收心快, 上午是司业的课,从伯鸿面容和蔼,只是声音极其催眠。苏逸听到后半截,抬眼看着昏昏欲睡的同窗, 转头望了一眼窗外。
夏季快要来了。
这是又是一个对于苏逸来说, 是由上帝施舍的夏天。
从天而降。
五月未曾修饰的云朵是纯洁的白, 单调的影片悄然溜走, 只余下时间瞬息而过。
六月伊始,是燥热, 是火辣辣的日头。有时雨打,雷声, 鸟鸣,夏蝉,这是所有的一切写出的夏日。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漫长的,又让人心生欢喜和喧闹的。
无尽夏的热浪扑面而来, 苏逸从书堂书案上睁开眼。
他总是在这个时间犯困, 似乎还像是现代的夏季,那个全是沉闷困倦的燥热夏天, 昏昏沉沉的午后,全是鼾声四起的日子。
下午是算课,这对于苏逸来说基本上就是拿着大学的知识去解决小学的鸡兔同笼, 他总是很快的解决完,用一堆旁人看不懂的阿拉伯数字和简便快捷的数学公式,解出答案便扔到一边。
其他人总是面面相觑,看着他基本上刚看到题,就能写出答案,越发的对这个所谓的学霸崇敬起来。
但苏逸没有预料,竟然真的会有人那么无聊,去偷走他的演草纸,用自己看不懂的名义,诬陷他作弊。
临近傍晚快要下学时,他安静的站在教苑司,对面是孟安,一个曾在开学第一天就被苏逸冠以国子监体育生的孩子。
他的皮肤晒得黝黑,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言辞激烈,愤慨,就好像是苏逸偷走了他的真金白银,去青楼找乐子了。
他这嘴倒是利索,白的都快要他给说成黑色的了,什么自恃才高,目中无人,硬是要求从司业对他进行公开考核,用于证明他没有作弊。
苏逸安静的听完,后在一堆老师的注视下,从善入流的解释:“这是一种我为了方便自创的法子。”
他似乎又觉得不过瘾,补充了一句:“其实很有意思。”
从伯鸿这老骨头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困在这个地方看众人吵吵嚷嚷,还是因为这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
他自然是相信苏逸的,可是这种稀奇古怪的符号,却是有作弊的嫌疑在其中的。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这孟安,谁的错都不找,偏偏找谢明眴的。
那位可是好惹的?
一月前,翰林院大学士,也就是他那位老同窗,自请辞官,还老归乡去了!
这不算是件小事,他多少也听说了些,具体原因不是很清楚,但绝对和那位活阎王脱不开关系。
朱书楠竟和圣上因此争辩个不停,最后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他气冲冲的,竟直接晕倒在了御书房,醒来后第一反应便是嚷嚷着乞骸骨,向皇帝请求告老还乡。
话里话外便是自己对不住圣上,教出来了个疯子。
这个大逆不道之下脱口而出的疯子,不用猜便也知道是谁。
后来圣上准了,他隔日边收拾的东西回了乡,一天都没有多逗留。
朱含章被夹在两人中间,好人做不得,坏人也当不得。
他深知自己的父亲是个顽固的性子,什么话也不愿意同自己讲,只是一味的要求辞官。也深知圣上那边,已经不想再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缠,便大手一挥,准了这个看似荒唐的请求。
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不得而知,但是也能从那闲言碎语的口风之中,揪出来一两条线索。
朱含章也不是没有试过去找始作俑者,得到的回答却也只是一句不知所谓的回答。
素爱白衣的男人却意外的换了一身深紫金锦缎,可即便是这样,也忽得让人觉察出来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他虽然又是笑着,端着皇家金昭玉粹的威仪,却又莫名的让人觉得那是一种讥讽,一种不耐,一种早已看淡身世的无情。眼中的光早已消失殆尽,让旁人再也看不到半点波纹,温润如玉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压,和早已撕破脸皮的不顾一切。
金銮殿外,谢明眴不急不缓的说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师自己的选择。”
“命由天定,不由己。”
此话一出,朱含章终于扯碎了他对这位裕王殿下数年的滤镜,对那个除了假模假样的微笑,又贴上了新的标签:冷心冷清。
什么对污名败誉的憎恨,对官吏贪污的愤慨,甚至于前些年来对于太平盛世的期许,也早已烟消云散。
也对,像他这种倨傲隐忍,能沉断三五年,一步步拔除权贵奸邪,杀伐果决,心机深沉的人,又怎么甘愿只做一位王爷。
至此,朱府彻底和那位裕王殿下,再无任何纠缠。
十年恩师深情,全都断在那一句,命由天定之中。
从伯鸿思绪回笼之时,面前的场景依旧混乱,他只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连这种事情都处理的力不从心。
苏逸注意到他的轻声叹气,想要快点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争论,对着那位孟安无所谓的哦了一声:“孟生,你如果觉得这不对,我大不了换个方法就是了,又何苦闹到司业面前来。”
从伯鸿年轻时也曾研究过算学,自然也知道这种自创的符号,有时的确为了计算方便,只供自己使用罢了,法子并不稀奇,重要的是内在逻辑。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眼神重新落回在苏逸身上,声音沉稳,但却能让人听得出疲惫:“苏逸,如果真是自创的算法,倒不如和大家解释清楚,免得徒增误会。”
“这些方法其实很简单。我们大可以把它理解成为算筹,又或者是算盘,想来这些东西都是用符号或者工具来代替数字进行计算,这难道很难理解吗?”
苏逸面色平静,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取了纸笔来,写了几个稍微标志性一些的符号。
他边写边讲:“这几个符号我给他们命名加减乘除,像是这个,类似于十字,便意味着加绒前后两个数字相加……如果运用这种方法,除去繁琐的文字,计算起来更为方便一些……这所有的一切终归成为一个简字。简则明,明则通,通则达,算术之题文字复杂,便要由繁化简。《周易》有言: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言简意赅之法,方得天地之奥妙……”
“诡辩!通通都是诡辩!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就是已经提前知道了答案,用这些乱七八糟的符号来糊弄我们,谁信你的鬼话!”
孟安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还是不忘嘲讽,他的声音不免的又高涨了几分,咄咄逼人,让人心生厌烦。
“孟生,你想听我就给你讲,但是讲了你又说我胡来。只是一次普通的小测,我又何苦需要四处搜罗答案,只为了出那一时风头。”
苏逸平静的同他对视,声音仍旧是不咸不淡的,仿佛这些无所谓的污蔑,于他而言,连个屁都算不上,更不要提影响他的情绪:“你要真的觉得不公,就拿出证据来,别在这血口喷人……”
“哼……”
一声闷笑笑传来,温和又带着笑,隔着老远就把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苏逸转头,手里还捏着笔,就看见那个眼熟的身影背光闯了进来。
那人说:“倒不如叫我看看,是谁在这里污蔑我们家好学生。”
从伯鸿这一把老骨头,看见那人的第一眼,便急忙上前,就要磕头谢罪,却被人抵在手肘之处,止住了他的动作,温和道:“从老不必如此。”
孟安的快拧成了一团铁疙瘩,他的心跳越发快了起来,死死的盯着进门的人。
“只是偶尔路过,想来看一下,却未曾想到欣赏了这么一出好戏。”
“不妨让我当个判官,好好听一听呢?”
苏逸望过去,目光直直的投过去,谢明眴轻歪头。
“殿下。”苏逸唤他:“你要替我做主。”
第34章
“既然都这么求我了, 那我可要好好盘算盘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明眴走到苏逸身旁,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但只是一碰即逝, 苏逸只能闻得到他路过时的熏香, 勾着他的神魂, 目光游移, 再次挪到了堂中坐下的那个人身上。
“本王只听过学不会,倒还真的不清楚研究出来自己一套独特的方法,还能被评为作弊,”谢明眴道:“倒不如阿逸跟我讲一讲, 这是我连我也稀里糊涂, 那大义灭亲, 也无可指摘。”
孟庆听到这话, 脸上的笑快要隐藏不住,却又紧接着听见他的下一句。
“可要是我能懂, 更甚者举一反三,那他就没错, 自成一派的法子,若是交付于旁人使用,那苏逸便是开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