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远处的火堆还在烧着。
  谢九正蹲在那里烤火,目光投向这边,不消片刻,又挪了回去。
  苏月不知在吃什么,兴致冲冲,丝毫没注意到这边。
  “我怎么睡着了。”
  苏逸的敞开的衣服被人拢了拢,鼻音很重。
  谢明眴又把人重新推搡进了马车,替他穿好衣服,双手插进他柔软的发丝中,替他顺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看书太过用功,困了也是情理之中。”
  “我做噩梦了。”
  苏逸吸了吸鼻子:“梦见了你出车祸,被撞飞了好远,车还烧着了。又梦见你出现在白光里,问我是谁,还告诉我不认识我。”
  “怪我,我没想到刚下车你就醒了,应该叫醒你的。”
  谢明眴唇轻轻的碰了碰苏逸的眼皮:“怎么才能不做噩梦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怨我太过敏感,所以什么事情都会怕?”
  “不怪你,”谢明眴为他披上了披风,牵着手将人带下了马车:“我们去吃点东西。”
  苏逸点了点头,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一步一步走向火堆旁。
  夏天的夜晚格外的凉爽,但是湖边温度有些低,叫人身上有些发冷,直到走近了火堆,才察觉到身体的渐渐回温。
  苏月看见自家少爷下来了,眼睛瞬间眯起,笑着挥手:“少爷,你醒啦!”
  听到这声,谢九懒散的抬起眼,目光落在笑得开怀的人脸上,又迅速挪开。
  “这么高兴?”
  苏逸捏了捏苏月的鼻子。
  “嘿嘿。”
  苏月嘟了嘟嘴,靠近苏逸:“少爷给我擦…”
  谢九冷声:“那是你主子,没一点规矩。”
  苏月一听这话就来气了:“我乐意,你管我呢!”
  苏逸看着两个人又吵起来了,轻叹,转而无奈的看向谢明眴。
  身上的披风又被人裹紧了些,谢明眴声音平淡,道:“再吵就罚蹲起,谢九八百个,苏月二百个。”
  “……”
  两个人终于安静的背对背,谁也不再搭理谁了。
  谢明眴亲手将烤好的鱼肉撕成一块一块的,喂给苏逸,苏逸摇了摇头:“我自己能吃。”
  他捧着偌大的一个鱼,却不知从哪下口,思虑再三,“会不会腥?”
  “不会,”谢明眴还是执意要将手中的一块地给他:“吃这个,特意给你撕好的。”
  借着燃烧正旺的火堆,苏逸看了一眼那鱼肉,不知用了什么样的烤法,看起来焦黄酥脆,还刷上了一层蘸汁,闻起来格外的香,他就着谢明眴的手吃掉,眼神一亮:“好吃。”
  谢明眴手慢慢抽回,苏逸却听着他声音低了又低,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酱汁:“那就好。”
  苏逸还未想明白这突然变化的缘故,林间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
  谢九原本正在坐在地上,闻声迅速的起身,谢明眴眼神示意对方,于是那个劲瘦的身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不出半刻,谢九回来,几片枯叶被卷进火堆。谢九声音没什么起伏,似乎是见怪不怪:“东南三里,十二人围困。”
  他语速极快:“全部都是妇女青年,被匪徒劫持。”
  谢明眴用披风将苏逸整个裹住,他察觉到苏逸浑身一颤,谢明眴的袖口被抓住。苏逸道:“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第二声尖叫刺破夜空。
  这次听得真切,是女子濒死的哀鸣。
  两人对视一眼,谢明眴道:“你留在这。”
  苏逸摇头,却不依他:“我要去,不会有事的。”
  谢明眴没有说教,他思索片刻,道:“可以,但是一会儿要听我的话。刀剑无眼,我怕伤着你。”
  话音落,他揽着苏逸腰身掠上马背,枣红马嘶鸣着冲进密林。
  夜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十丈开外的空地上,五辆马车歪斜着围成半圆,二十余蒙面人举着火把,刀刃正架在一个襁褓之上。
  抱着婴儿的妇人瘫坐在地,裙裾浸在血泊里,手无寸铁却依旧坚持。
  挡在她身前的青年已是强弩之末。
  他右臂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却仍死死咬着牙,张开双臂,用一种愤恨地眼神望向前方的黑衣人。
  为首的匪徒声音促狭,尾音又黏附着阴森:“你一个男的,长的倒是挺标致,就是脾气不怎么好...不过美人多矫情,也能理解。”
  那青年似是受了奇耻大辱,怒目圆睁。
  谢明眴不等那首领说话,袖箭便直直射出,贯穿他咽喉。
  直到温热血珠溅在那青年衣襟上,他目光瞪大,看着前方已经倒下的首领,匪徒皆是愣神。
  那刹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谢九便抹了三个脖子。
  “在这等我,数到二十,我回来找你。”
  谢明眴动作轻柔将苏逸抱下马,指尖在他掌心轻点:“你自己可以么?”
  “用不着你,”苏逸推开他。
  玄色身影冲进刀光剑影之中,苏逸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他抓起地上散落的火把,用尽全力砸向最近的匪徒。
  火星迸溅中,苏月扯住他披风,尽力将他往后一扯,躲过一击。
  “公子当心!”
  寒刃擦着耳际划过,削断苏逸几缕青丝。
  苏逸却来不及去看是谁,踉跄后退,后背撞上马车厢板。
  蒙面人狞笑着逼近,却在下一秒瞪大双眼。
  一柄长剑透胸而出,谢明眴抽剑时带出的血花,在月光下绽成刺眼的红。
  苏逸的瞳孔骤缩,只能看到尖利的寒光刺入自己的眼睛。
  “谢九。”
  谢明眴一剑捅进那人的身后,微微喘着气,又猛踹一脚,将那凉透的人踢开。
  他的脸上也擦到几处血花,染血的手指抚上苏逸苍白的脸,谢明眴将人揽进怀中,声音不重:“吓到了?”
  苏逸摇头,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这才发现四周已无站立的匪徒,谢九正提着水囊冲洗剑,而幸存的众人正相互搀扶着聚拢过来。
  "多谢恩公!"
  受伤的青年扑通跪下。苏逸急忙将他扶起,替他拍净身上的土尘:“没事就行,你快起来吧。”
  那青年应了声是,正要起身,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苏逸见状,让苏月把自己的药箱拿来,上前施针。他将人躺平放置,银针入穴,青年紧皱的眉头慢慢的松解开来。
  等施针完毕,苏逸轻声,让他慢慢休息,自己则是去看其他受伤的妇儒,帮其包扎膝盖的擦伤。
  唤作云娘的妇人啜泣着诉说原委。
  他们本是要往南都投亲,谁知途中遭遇流寇。
  说话间,女童蜷在苏逸怀里睡着了,小手还攥着他的衣带。
  谢明眴守在他的旁边,不急不缓的问道那妇人:“这一路流匪猖狂,女子妇孺,手无寸铁,我们也是听到这边的动静,自觉人命关天,不可视而不见。既然如今恶徒已除,只待稍作休整之后,立即离开,此处距离南都不过三日的路程,若是云娘不嫌弃,不如随我们一同,路上也好有个照看。”
  那云娘嗓子都快要喊哑,哭哭啼啼的救了帕子擦眼泪,这会儿才终于静下来许多,声音几乎颤抖着,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多谢……多谢恩公。”
  谢明眴将人扶起,让云娘接过苏逸怀中抱着的孩子,扯起他往一旁无人的方向去。
  苏逸问道:“你本来可以不带着他们的。”
  “可是你想,不是么?”
  谢明眴擦了擦他脸上溅的鲜血:“嘴上说着不怕,身子都要抖成筛子了。”
  “我没有。”
  苏逸身子骨弱,本来连风都不经吹,又被那流匪一剑直击面门。
  即便他心理素质高到离谱,但是他前世是个现代人,这种杀人的场面不多见,更何况自己性命差点被搭上。
  苏逸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谢明眴腹部开始重新流血,血已经将那玄色衣袍完全浸透,于是急忙找来药和纱布替他清理包扎,不知是在埋怨谁:“…明明本来都要好了,结果现在伤口又开,反反复复的,越往后天气越热,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
  “只是重新把伤口扯开,又不是中了新毒,挨了新伤。”
  谢明眴忽然笑了:“虽然这样很不道德,但是看着你关心我,突然感觉,就算这伤口一直有,也不亏。”
  “…神经病”,苏逸担心的情绪烟消云散。
  被这人一句话气的站起身:“谁天天那么大本事一有空就给你包扎伤口。下次再受伤就别来找我,养好了再让我见你。”
  “所以你还是心疼?”
  谢明眴伸出手紧抓他的袖子,却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轻轻地嘶了一声。
  苏逸急忙:“不要动,你能不能听点话!”
  谢明眴伸出手搂上他的脖子,轻轻的站起身:“好阿逸,我知错了,在这里风大,万一再吹出风寒,我还得带着病照顾你,就当心疼心疼我。先去车上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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