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里面记录的是朝中六部要员的把柄。”谢明眴从枕下抽出账册。
  苏逸接过,翻开账册,瞳孔猛地收缩——最新一页赫然写着“江宁县令,收受考生纹银三千两”。
  “只是他们来得倒比我预想快三日。“谢明眴咳出半口血。
  “所以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失去记忆是骗我的,说不愿意相认也是骗我的,”苏逸攥着令牌。
  谢明眴道:“不是骗,是因为想和你待在一起,想得到你的原谅…”
  “只是,这棋盘下的太大了也不行……”
  “算了,我不敢你计较,你先别说话了……” 苏逸看着他那副样子,眼眶突然就湿了。
  谢明眴心头一紧,抓住苏逸的手:“剑上有毒,把我抱到塌上,等一会儿…再替我包扎一下伤口就好。”
  苏逸循言,但却冷汗直冒,不停的用纱布去堵住流血的伤口,却发现血几乎止不住:“怎么一直在流血啊,我包扎不好,怎么办?”
  谢明眴抬手擦去他的泪:“阿逸别怕…没事,稍等一下,会有人来的。”
  果真如谢明眴所说。
  他们等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两道黑影破窗而入,还带着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
  苏逸被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冷静下来。
  那老者二话没说,冲上前来,扒开谢明眴身上的衣物,开始查验伤势。
  他大致观察了一下,掀开药箱,苍老手指捏着银针在烛火上翻烤:“箭毒已入心脉,需剜肉换血。“
  “等等!”苏逸按住老者手腕,“你们究竟......“
  “阿逸,”谢明眴冰凉的手覆上他手背,“这位是太医院判徐慎之,五年前因不肯给史元容作伪证,被皇兄暗中救下…莫怕。”
  徐慎之觉得啰嗦,他向来做什么事情都要快,于是迅速的割开谢明眴肩头皮肉,黑血溅上苏逸月白中衣。
  一旁一位年龄较小的黑衣人回答道:“殿下为了使你县试不受影响,提前解决了王高旻,提前收钩,不仅惊扰了朝中的那只鱼,还暴露了自己。”
  “什么浑话…小九,一切和苏逸无关,是我自己想的。”
  谢明眴闷哼一声,额角冷汗坠入血色锦缎。
  “谢明眴,疼就别忍着,咬我”,苏逸伸出手,放在他的嘴边:“咬,快点。”
  谢明眴嘴唇轻碰,虔诚的吻了吻他伸过来的手腕:“不咬,不疼。”
  谢九不再去看自家主子,而是表情生硬,看着他哥。
  喜安睨了他一眼,把还躺在地下的苏月扶了起来:“你把人家吓晕的,还不过来看看。”
  “是他自己胆小,如何能怨得了我?”
  可话虽然这样说着,谢九人就蹲下来,接过手里的人,替他点穴。
  不知过了多久,徐慎之长舒了一口气:“成了。”
  苏逸定睛看去,谢明眴肩头黑血已转鲜红,地上铜盆里浮着半截乌紫箭簇。
  窗外传来五更梆子响,谢明眴惨白的脸泛起潮红,他知道接下来便是神志不清的高烧和余热,不知还要昏迷多久,并抓紧最后一丝清醒,吩咐苏逸:“明日等到放榜过后,我们便启程前往南都,等明年三月份你参加完院试后我们便前往京城…至于其他的,其他的全部交给小九和喜安安排…”
  晨光破晓时,苏逸抱着还在昏迷的苏月登上马车。
  谢明眴披着狐裘靠在软枕上,腹部的伤口已经被清理干净。
  “主子,京城密信。”
  谢九突然勒马递进竹筒。
  谢明眴展开信笺轻笑:“皇兄说,国子监祭酒的实在过分。这位置我盯上了,到了京城得告诉皇兄这要给你留着。”
  苏逸轻轻握住他的手:“不要笑了,小心你的伤口。”
  车帘外,他们路过了府衙,朱墙上的红榜正在晨风中舒展。
  放榜的红纸处。
  苏逸望着“案首江宁县苏逸”的金泥大字,忽然觉得那抹赤色艳得像谢明眴肩头沁出的血。
  这案首之名,又何尝不是在拿着他的命做赌。
  第14章
  江宁前往南都的路程,就算是是驾车,最快也要十天。
  此时已是小满时节,天气逐渐燥热,苏逸怕谢明眴伤口发炎,恨不得每过一个小时就扒开衣服看一下,但终究还是忍住,按照半天一换的频率。
  每到换药时,苏月就会被撵下车,和抱着剑在马车外等的谢九面面相觑。
  某只受伤的大型犬也不动,任凭苏逸小心翼翼的换药,支着手肘安静的看他。
  “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苏逸指尖轻轻触上谢明眴的腰腹,伤口已经结痂,但还是看起来可怕,谢明眴轻轻摇了摇头,放软了声音,似乎是怕吓着了苏逸:“早都不疼了。”
  “你为了我身份暴露,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苏逸低着头,不去看谢明眴:“谢明眴,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明眴身体的温度滚烫,一把抓住苏逸还停留在他腹部的手,额头轻抵在苏逸肩头,闷声:“你说呢?”
  那一瞬间,苏逸只觉脸上温度异样的高。谢明眴总是露出他不加掩饰的喜欢,苏逸僵硬的转过头去:“我怎么知道?”
  “看不出来么?”谢明眴笑道:“我在求你原谅我啊。”
  “......”苏逸哑声,他手下压着软垫,身体有些微微发颤。他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看着偏头笑着的人,一时有些鬼迷心窍。
  苏逸问:“我原谅你的话,能接个吻吗?”
  --
  当苏月终于上车的时候,却察觉到了车上的古怪氛围,但他向来心大,嘴里嘟囔着,哼哼唧唧的问:“少爷,那个叫谢九的,为什么跟我们一起走啊?”
  苏逸疑问:“问这个做什么?”
  苏月听到终于有人问,气势汹汹的说:“因为他就像一个哑巴一样!一句话都不肯说,他还骂我傻子!”
  谢明眴轻轻皱了皱眉,伸手就去拨马车上的帘子,被苏月吱哇乱叫的拦住:“等一下,等一下!不要叫他听见,他肯定又该背后悄悄说我了。”
  “我听见了。”
  隔着马车的帘子,外面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声音,谢九正驾着马,不带有任何一点情绪,将信笺递了进来:“老大,喜安传信。”
  谢明眴接过信,先递给苏逸:“谢九,苏月下去给你道歉了。”
  苏月一惊:“可我才上来……哦不对,我凭什么要给他道歉!”
  声音尽数消失在谢九禁锢住他的腰,把人直接扛到了肩膀上,苏逸手里拿着信,伸手,表情里带着担忧:“轻点轻点。”
  “身上穿的又不是盔甲,不会疼的。”谢明眴接过话茬。
  终于等到声音消失,谢明眴又道:“让我猜猜,是不是兵部尚书又有新人选了?”
  苏逸昨天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账本,里面的东西他只看了一遍,便记下来了,自然知道谢明眴说的是什么意思。
  “倒不如猜猜是谁。”
  “五军左都督孟泽翔孟大人膝下育有一女,取名为孟诀,半年前与吴子和婚配。我皇兄既然把这个鱼钩放了出来,就不会再去管,这位孟大人倒是谁都能求,也不知道是自愿的,还是被逼无奈,一个正一品,身上却背了一堆糊涂账。”
  苏逸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新任的兵部尚书吴子和,和孟泽翔并不一心。”
  谢明眴:“吴子和心高气傲,为官三年,因为直言进谏,时常被人打压,前两年的时候尤为过分,后来我皇兄看不下去,趁着提拔他,敲打了一些朝中不明白规矩和事理的老人。”
  “他们见我皇兄有意保下吴子和,便想通过联谊婚配来绊住吴子和。”
  “他们以为只要把这颗棋子捏在手里,就能够为他所用,但却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身子骨硬的人多的去了。”
  苏逸道:“但是你们能保证吴子和和孟诀不会日久生情吗?”
  谢明眴手指轻轻敲打,不急不缓的说道道:“吴子和是个大孝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定然不会违背。感情这个事情不在我们的掌控之内,但是他和孟泽翔一定不会对付。”
  苏逸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何这样说?”
  谢明眴道:“吴子和的父亲死于七年前的一场动乱,他的母亲也因此瞎了双眼,而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便是孟泽翔。孟决的大哥,孟庆当年因为犯错,被贬去了去了吴子和的家乡,他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活脱脱的一个酒囊饭袋,哪能受这委屈?那几年甚至比山野中的土匪见到还受人厌恶。可位高权重的人就是这样,动一动手指,便叫杀人害命的事情隐藏的彻彻底底。那个时候孟泽翔还不是五军都督,但官职不大不小,在我那已逝的父皇耳边成天念叨,我父皇不堪其扰,这才下诏引了那人回京。”
  “回京前,他又一次倒是搜刮民脂民膏,吃的满嘴流油再回京去,引起民怒,那场暴乱中,整整一个乡的人,死伤过半,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被官家的尖刀利枪所刺杀,那个时候吴子和在外求学应考,回乡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只不过当年,孟庆只过去三月有余,他为了方便搜刮民脂民膏,还不被发现,就威胁当地的官吏,顺理成章的以假名上任。这深仇大怨,吴子和肯定是要报的,至于怎么报,如果只叫他一个读书人去计划盘算,免不了是为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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