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就是复制体吗!”言云鸣咬牙切齿,“我不认识那个加德纳·杜兰,我只认识你,不是就不是,这有什么关系……”
最后的尾音,掺杂着泣音,几乎涣散。
“言云鸣,我不想骗你。”加德纳哑然,“我只是,只是……”
我不是加德纳·杜兰,举世瞩目的英雄不是我,万千宠爱的天之骄子也不是我,我的记忆不是我的,我的父母不是我的,曾经的朋友老师都不是我的。
言,我只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克隆人”。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试验成功,他们真的完美打造了一个死而复生的躯体。但是在我悄然无声的记忆里,在我精神最为恐惧的深处,我同样也复刻了成百上千次实验体的销毁和死亡。
言,“我”死过很多次,因为精神海变异,因为克隆失败,我甚至记得,某一次,我恰好活了下来,但是不够优秀,不及初代加德纳·杜兰,而被注射死亡时候的窒息感。
实验也许是成功的,我的基因,我的大脑潜意识意,还有我诞生的本身,都被刻下了最底层的概念——只有不断接近“加德纳·杜兰”,我们才有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事实上来说,那些死去的记忆也并不是我,但他们和加德纳·杜兰的记忆一样,至我诞生此,伴随终生。
加德纳·杜兰死了,加德纳却活下来了。
他拥有他的身体,身份,记忆,荣耀,精神海,他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的一切属于加德纳·杜兰,却不属于加德纳。
“加德纳先生,他似乎是您很重要的人。”凯瑟琳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方才被言云鸣一炮轰碎的肢体开始迅速再生。
加德纳脸色骤白,言云鸣对于边境和战争都有严重的应急障碍,他不能确定,现在的言云鸣状态如何,是否还能是当下凯瑟琳的对手!
“言!赶紧离开!我替你拖住她!”
加德纳他染血的左手按在正在虫化的右臂上,精神海骤然蓬勃!虫化在这一刻停滞,甚至有了逐渐倒流的趋势!
“仿生类s级精神海,忒弥斯。”
凯瑟琳贪恋的凝望着加德纳,对于自身基因的绝对干预,甚至能够在一地时间内裂变复制其他精神海的天赋能力,不怪杜兰家不计代价想要复活这位天才,确实是令人念念不忘的存在。
不过,也该到头了,毕竟,现今人类还不能无视基础规律代谢掉一切杂质。
凯瑟琳意识一动,加德纳身体的虫化速度迅速加快,强横的反噬冲击过他的四肢百骸!寄生在他躯体里的虫子破壳而出!在他的身体里极端挣扎,急速分裂远远超过了人类躯壳的负荷!
猩红温热的血流顺着皮肤和外甲交错的裂缝开始蜿蜒,加德纳咽喉里挤出破裂的含糊声:“言,快走……”
她的目标是自己,只要自己暂时屈服,那么她应该不会伤害言云鸣。
但不等加德纳思考完毕,密集的弹雨落下,精确到以加德纳半米为圆心,四周高强度重火力的覆盖完全压过了凯瑟琳和她带来的虫潮,空气中尽是某种蛋白质被烤熟的焦糊味。
在这的瞬息,加德纳才从自己快要遗忘的记忆里,捡起来了一件事,言云鸣之所以这样年轻,就足以被授予中央军校总务主任的原因,是因为这是他身为战争英雄的申请。
他是十一年前,非s级精神海,功勋却与足以蔚起、加德纳同样比肩的唯一幸存者!
漫天火光,警鸣飞旋。
“加德纳,我说了,我来第九星轨,是来接你的。”
第183章
东部星区, 前线三号医疗点。
整个医疗舱的风力循环系统几近于瘫痪,血液的甜腥与腐烂的气息交织,在通风管里发酵, 粘稠, 飘乎的消毒水带不走这样冗杂厚重的死亡。
从军行医二十载, 这是慎独一熬过最难捱的一次战场。
每一秒都有死者, 任何一位前线的医者都来不及停下;死在星空中的人只是常态,死在病榻上的人才是万幸。
“左区三号, 止血凝胶!”
“截肢, 没其他办法, 局麻!”
此起彼伏的呼喊中,慎独一的手腕被一个濒死的士兵抓住。他的腹腔敞着,肠管依旧在诡异疯狂的蠕动, 似乎有什么要即将破体而出!
“里面有什么!”仿佛被暴力拆解的机械玩偶,他双目瞪得狰狞, “里面, 有什么!呕——要——要爬出来了——”
“冷静!”慎独一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 高感染性的寄生,使得整个前线战场都在发生一场大型的筛查畸变, 有着机甲,战舰和飞船隔绝的士兵还好, 但是更多直面虫群而被吞噬的人,即便可以借助逃生胶囊保命,也无法完全隔绝感染。
鲜红暗淡的腹腔内壁, 青年的肠子已经开始胀起,
虫子已经完全孵化了,他竟然还没死, 又或者其实他已经不会死了,但是也没救了,慎独一指尖在青年看不见的地方颤抖。
整个边境军的一线,就是一个完整大型的培养皿,虫族与人类的共生体在疯狂繁育迭代,每一场死亡都比上一场死亡都更靠近创世纪想要的终点,整个战场,再以一种极端疯狂的死亡率堆叠成生物进化的可能。
短短十二小时,仅仅只是军队,就在七千万死亡的代价里开始甄别强弱,划分生死,有些人一旦犹豫,那么就是一轮新的寄生。
朝生暮死,命若蜉蝣。
即便隔绝着厚重的防护,血腥味和腐灼味也依旧太浓郁了,慎独一几欲作呕。
这就是创世纪为整个人类文明规划的未来吗?这就是所谓他们希望的神赐吗?倘若一个社会瞬间的飞升,支付的代价是九十九重人类的毁灭,才足以由质变引发量变,那么所谓的造物主,是否会垂眸悲悯这个瞬间呢?
“别怕……别怕……”隔绝着厚重隔离服,他抱住了这个年轻人的头,手心握住了病榻旁的一只针管,致命剧毒毒试剂抵上了他的咽喉。
这个姿态在当下很危险,慎独一明确的知道,最终的异变不会出现了,这个孩子等不到那一刻了。
他真的很年轻,不比当初刚刚踏上前线的自己大多少,眉宇间都摇晃着稚气。
慎独一抬起头,迫使自己的目光偏移,安乐剂推入了青年喷薄跳动的颈动脉。
凄切寒星,暗尘飞霜。
世界停顿了一秒,青年安静了,他肚子里的怪物也安静了。
想不明白,慎独一想不明白,这是第几个了,这是二十四小时中的第几个了?他明明是救人的医生,为什么现在却在杀人。
战场的嘶吼,嗡鸣与震颤依然咫尺,他伫立在整个一线战场的直接医疗随行舱之中,磁暴影响设备的声音传导和听觉,模糊的沙砾粒粒分明的摩擦,掺杂进了一切万籁声息。
“慎医生。”有人在他身后怯声,“您没事吧。”
“没事。”慎独一放下了青年,“尸体完整,感染后期,送去研究台,直接解剖。”
啪嗒——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所有人循声望去,一个浑身被冷汗浸湿的人踉跄着跪倒在地,他不断的干呕着,但是在场的所有人连续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全靠营养针补充能量。
他的胃里空空如也,即便吐得抽搐得眼球外,也只呕出一大摊毫无意义的酸水,有人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我们……在杀人……”呕吐过后,男子僵硬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了眼前为首的慎独一,“慎中校,我们在杀人,我们在杀我们的病人……他们,他们是我们的战友,同类……”
“丁溧!”慎独一试图稳住他,“你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我已经用了一百三十四管安乐剂了!二十四小时,一个医生杀了一百三十四个人!”丁溧猛地站起,大声咆哮着推翻了自己就近的空管储存箱,透明冷漠的针管散乱一地。
“他们没有战死!他们还有意识!他们是被我杀了的!我还要把他们的尸体分类批注好,然后一个一个送去解剖!”
丁溧癫狂地望着四周的人,全副武装的同事,还有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躯壳。
“中校,我撑不住了……”他颤抖地摘下了自己的隔离面具,青筋暴起的脖颈连带着裸露,一根冷亮的针管被拔开了针头,慢慢靠近了咽喉。
所有人都意识到他将要做什么,但是所有人都僵硬在原地,眼神震愣,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就在锐利的针口即将刺破皮肤之际!门不知何时开了!冷风乍起!呼啸着,一缕纤细的寒光飘零!丁溧手中地针管被打落在地!
“军医丁溧,过于疲倦,意识消极,已不适合前线医疗工作,暂撤职责,调离一线,事后处罚。”冷清的声音入耳,顿时将在场所有麻木倦怠的神思全部拽回了现实!
蔚起站定于门前,眼眸冷寂。
丁溧呆滞地跪倒在地,任由四周的旁人将自己架起,向外拖拽,直到与踏入其中的蔚起身形交错的一刻,他才嘶哑着嗓音,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