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是的,张先生。”女娲平静的说道,“很奇怪,这也许是心理原因在作祟,看见那两个年轻人以后,支撑着您的某种信念般的东西完全消失了,从那一刻开始,您的生理机能开始倒数,我无法救您,因为医疗无法治愈衰老。”
“到了我这个年纪,本来就是有一天活一天。”张景咏看向了窗外的星海,“谢谢你没有拆穿我,也没有让那些孩子们回来。”
女娲:“这是您的死亡,您的主观意愿高于一切,我认为您最想要的是最后和您妻子独处的时间。”
面对人类,她不会说谎,但她会沉默。
“让那两个孩子不要伤心,将我的尸体火化之后,撒入星空吧。”张景咏眼皮已经有些沉了,“卓娅和娜塔莎,都还在等我。”
“好的,还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需要了。”张景咏阖上双眼,“我想睡一觉……”
女娲安静下来。
直至整个房间彻底寂静。
星海长征,地球联合星际舰队,俄罗斯分区第七舰组,领航员张景咏,确认死亡。
“张景咏先生,感谢您为人类付出的一切。”她轻声说完了这句至地球时期就划定好的送别致辞,至此以后,女娲再也不必唤醒任何一个冬眠舱了。
简秀和蔚起捧着一大捧桃花进来时,他们以为张景咏只是睡着了,于是便悄悄将满枝的桃花插进了一旁的维生花瓶里,但当插到第三枝时,蔚起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放下了简秀递过来的花枝,将指尖轻轻放到了张景咏的鼻尖。
“他已经死了。”女娲轻声道,“在读完卓娅少校的最后一封信以后,安详的离开了。”
“我不该走的。”蔚起缓缓垂下了手,简秀握住了它。
“不,您应该走,用人道主义的说法来说,尊重逝者愿望,他需要安静,这是张教授和她妻子的重逢,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权打扰。”女娲并没有什么悲伤情绪,依然保持着温和点理智,“用生物学和医学的说法来说,他的时间到了,万事万物总有尽头,苍老是不可挽回的局面,这是一切生命的终点。”
“张爷爷有交代什么吗?”简秀反问,“给我们。”
“不必悲伤,尸体火化以后,请撒入太空,这是每一个领航员的结局,因为根据现有知识推算的宇宙规则来说,任何一个物质原子都会归为原点,整个过程中,他们也可以得以归乡。”
“无论是留守派,还是归乡派,他们都渴望着回家。”
“这个过程,交给星空就好。”
无法返航,以死归乡。
张景咏说,喜欢花的不是卓娅,而是他。简秀和蔚起将摘下来的桃花铺满了整个整个焚化舱,整个过程非常安静,没有多余的声音,两个人,一个ai都沉默着。
他们就在这个渺小的宇宙角落,默默送别着张景咏,送别这位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后的一位双性人类。
直到灰白色的尘埃像雪一样慢慢地飞出星空时,简秀一直泛红的眼眶也没有落下一滴泪。
这个老者来自一千八百年前,短短不到24小时的相处,简秀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喉间泛起的酸涩感,不必悲伤,所以他不应该在张爷爷面前哭。
“从这一刻起,在我的历史记录上,宇宙之中,人类存续,但最后一个地球人类,确认灭亡。”
“2127年,天文学家首次观测到来自银河系中心的异常伽马射线,预测新一次物种大灭绝即将再度覆盖地球。”
“2128,联合国召开紧急会议,《星际移民计划》,《人造行星计划》正式备案,旨在从第六* 次地球物种大灭绝中,保全地球人类文明,正式开启星际航行时代。”
“2130年,第一代冬眠技术成熟,第一批领航员选拔正式开始,选拔时长长达百年,每年选拔相应主力军进行冬眠,以维系计划进行,该计划正式命名《薪火》。”
“2145年,《星际移民计划》中文官方译名,正式更名《星海长征计划》,得以为该计划争取最大的资源支持。”
“2177年,根据《地球命运共同体公约》,所有支持该计划的主事人,本人及其家人,全部留守地球,不得占有任何冬眠名额。”
“2236年,地球资源濒临枯竭,大规模太空城建设启动,月球与火星成为中转站。”
“2275年,最后一艘星际舰队启航,载着十万名冬眠者与数百万受精卵库,与此前数年的前辈们一样,朝宇宙中未知的一点航行,人类正式告别地球。”
“至今,我为人类服务了1800年,送别了137921位领航员,人类命名我为‘人类之母’,可实际上,他们才是我的母亲。”
女娲运行着数据算法,送别着最后一个地球人类。
“此行千年,敬告星空。”
“致每一位人类,文明有幸您曾来过。”
“感谢您为文明付出的一切。”
是夜,蔚起感受到简秀揽过自己紧紧相拥的温度,自从星际迁跃那次以后,他就经常用这样的方式和他贴在一起,然后静听自己的心跳。
他的呼吸很浅,久久不眠。
简秀:“我是不是很自私。”
蔚起:“你是最好的人。”
简秀:“……不要带感情滤镜来看这个问题。”
蔚起:“那就不应该让我来评价简秀。”
简秀:“……”
蔚起:“……”
良久,蔚起才听见了他的低语。
“蔚起,我放你回去。”
第166章
“厅长……您睡会吧。”季墨这样说着, 悄悄把桌上的茶包和咖啡全都收走了,“您已经快三天没怎么合眼了。”
“边境军和救援队有消息吗?”安知宜闷头处理着文件,这次他是第一时间赶来的边境线, 很多工作和事件全都来不及处理, 只能临时加急赶紧办完, “还有, 简家那边怎么说,民间的探测回路有消息吗?”
“都还没有。”季墨低声, 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 原来厅长是蔚家的养子, 蔚上校,是厅长的弟弟,“我去催催?”
安知宜:“……不用了, 你是执行厅的人,别为这种私事跑, 银雀呢?让他查的事怎么样了。”
季墨:“已经差不多了, 汇报全部都整理提交好了。”
“给颜女士一份, 简家他们知道怎么处理,还有, 让谢成岭那边先压住其他三星区的人,别让有心人在这个时候添乱。”安知宜揉着眉心, “最近边境的摩擦太多了,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安知宜面前的悬浮屏上,浮动着形形色色收归执行厅解决的案子:“如果不到边境, 没出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创世纪偷偷搞了这么多小动作。”
几乎都和世纪药物滥用爆发的摩擦有关,这是他这几天从一堆洪流一般涌过来的案件卷宗里面提炼出来的, 和普通纯粹的瘾君子精神海暴动失控不同,这些案子都有一个共性。
——袭击者,此前都是普罗大众里几乎绝对安全稳定的存在。
家庭幸福美满的普通工作族,在校学校里乖巧听话的学生,经营着小本生意有些小钱的老板,有些死板但是工作稳定的小学老师,事业有成的年轻律师,形形色色,贩夫走卒。
他们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原本如同直线一般毫无浮动的人生,被某一件或者多件事,给急剧划定出分明界限,从此以后,分崩离析。
安知宜的指尖划过悬浮屏上血淋淋的汇报字句,这些所有被社会齿轮碾碎的“螺丝钉”,最终都流向了创世纪的囊括范围之内。
“利用人类,利用虫族,可控的绝望,然后借刀杀人。”他眼眸暗沉,“创世纪……这群人当真觉得自己是造物主了吗?”
“厅长……”季墨很少见到安知宜毫无笑意的脸。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其实安知宜的眉眼弧度是有些锋利的,不笑的时候甚至隐隐有种狠戾的凶相,只是他平时总是挂着乐呵呵的模样,弯眸折眉,平和不少。
突然,紧急的通讯申请突然插了进来!
“安厅长!药物失控的案子,又发生了一起!”
安知宜猛地站起!
……
在第九星轨与外星域的边缘地带,素日里完全不起眼的临时中转站内,平日里文静内向的小职员,此刻双眼赤红,面容扭曲,完全失去了理智,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傀儡。
他的眼白已经完全凸起,并且还在不间断地膨胀放大,粘稠的液体从他碎裂的皮肤边缘流淌出来,泛动着莹莹的蓝光,滋滋地腐蚀着任何它可以接触的物体——那竟然是他的精神海!
他不分你我地向周围每一个活着的生命发起无差别的攻击,无论是惊慌失措的旅客,还是试图制止他的同事,没有任何可控的意识。
“砰!!!”枪声响起,小职员浑身一顿,然后软趴趴的倒下了。
“这是这第几起了?”米哈伊尔收好了自己的枪,问向自己身旁的人,“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