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话音落定,原本还不觉有什么问题的蓝斯和钟成嘉猛地一愣,意识到了其中可能有些什么。
  尤其是蓝斯,曾在蔚起课上与简秀的回忆霎时涌起:“他们……”
  “嘘——”竺平安微笑着抬指抵在了自己的唇上,嘴角蛋糕卷的奶油还没有擦干净,“保持安静哦。”
  这里可是,中央军校。
  -
  “好了,无论如何,这件事就先告一段落了。”安知宜放下手中刚刚签完字的文件,笑眯眯地盯着眼前的江雪知,“开心么?劳模?”
  “……他可以回家了吗。”江雪知垂下眼眸,不想和此时的安知宜对视,“他不会想呆在那儿的。”
  安知宜:“当然可以。”
  “谢谢。”江雪知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江少校。”安知宜突然叫住了他。
  “厅长,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江雪知停在了原地,但没有回头。
  “你应该明白,星联为什么会让你接手这个任务。”安知宜关上了办公室内的监控设备,“这么多年,也算是你的老上司了,告诫你一句,不要越* 过红线。”
  江雪知:“……既然您已经注意到了,为什么还不将我调离这个岗位。”
  安知宜摩挲着文件的封面:“因为目前你在这个职位上,可以保持现有局面最大的稳定性,现在,你走以后,会有数不清的人想尽办法将这个位置占为己有……难道,你放心将他的安危交给四大星区的权利斡旋?”
  江雪知垂眸:“我知道了。”
  当江雪知踏出安知宜的视线时,背后那种黏附着的炙热焦灼感都未曾消散,扪心自问,江雪知自觉自己不会背叛星联,更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
  但是应该是从很早开始,他也知晓,自己确实没有作为一个合格监视者的资格,严格中立,极端冷静,独善其身……他没有做到。
  彼时,简秀还未二次分化为alpha,还是一个孱弱纤细的omega,自己才是那个绝对抽离了性别去注视着他的人。
  不过是信息素……
  江雪知低低的牵动唇角,后颈的腺体滚烫肿胀,贪婪与不甘被拘禁于小小的一方屏蔽贴下。
  谁都可以,偏偏他不可以。
  安知宜会注意到异动江雪知并不奇怪,但他没有想到会这么早。
  以防有谁会觉察出自己对于工作中心的偏倚,江雪知故意保证了自己对每一项任务……哪怕只是一些可以随意应付了事的小事的完成度,竭力为所有人都营造一副自己原本就是如此的模样。
  他甚至在监禁降级以后,缓慢逐步的减少了与简秀直接接触的频率,就是为了防止任何人觉察其中的纰漏。
  不闻不见,无声无息。
  恍惚间,切肤的痛忽然快速地划过了他的大脑,迫使江雪知的心脏骤然一窒。
  简秀在四个小时的审讯中,心跳呼吸哪怕是大脑神经都处于一个绝对稳定平衡的状态,任何问题,任何恶意或者私密的问题……他都报以最大的温和坦然,是为了什么?
  他要藏起来的是什么?
  梵生春在第三小时四十七分零九秒的时候问出的问题……是……是蔚起。
  他与蔚起本就是绝对契合,百分之百的契合度,基因会通过信息素永远吸引着他们彼此,他们在生理上对对方有着极端实质性的吸引。
  可简秀的一切生理反应都平稳的可怕。
  一个荒诞不经的的嘲讽在江雪知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一直在防备着自己的本能。
  自始至终,都在思念,从未停歇。
  第106章
  星历1702年, 4月27日,早上10点。
  被人造太阳照彻的整个中央星系肃穆沉默,洁白的白鸽漆黑的瞳孔中倒影出天地之间整片流动的黑白色, 空旷冷清的天空飘荡着哀婉的悼歌。
  今天中央星系的人群, 十有九素;长风如泣, 飘渺得很远。
  -
  “在过去的七十三小时以前, 中央星系历经了本个世纪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恐怖性打击。”
  “自中央星系建立以来的六百三十二年以来,起点星作为初始人造行星, 象征人类这一渺小物种征程星海的漫长起点, 哺育文明之种, 时至今日,它肩负有重点高校的教育职责,依然是整个人类群体的希望摇篮。”
  -
  衣着丧服的涓涓细流汇聚为绵长不息的海洋, 人们手中的白花零落成雪,悠长的钟声在高处厚重的嗡鸣浩荡, 在这片星海之滨的尘埃中心鸣响着蝼蚁们的丧钟。
  寂静之海的星辰无声, 亘古不变, 好似一个物种的悲恸不过是须臾。
  -
  “在此之前,它从未遭遇任何战争的创伤, 是和平与安定的代名词。”
  “但在过去的其中的七十二小时,起点星所遭受的袭击, 是一个世纪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次对于中央星系起点星的袭击,死难者共计四万八千三百二十三人,主要涵盖有云华星, 布拉赫曼星,曦和星,伽拉克西亚星, 爱达荷星,阿伊莎星等七个小行星的居民……”
  -
  风吹散了白色的花瓣,湮灭于天空。
  -
  “其中……”
  “未成年者,四千九百零五人。”
  “高校师生,一万三千二十六人。”
  “……”
  “社会各界人士,三万九千六十一人。”
  “社会志愿者,三千零七十四人。”
  “……”
  “治安工作者,两千零三十九人。”
  “医疗工作者,一千八百五十三人。”
  ……
  “紧急救援工作者,两千一百四十八人。”
  ……
  “至此,人类星联历史上,将永远铭记这一天。”
  -
  颜姝一袭黑裙,端坐于政商文体各界代表人群的前列,她半垂着眼眸,苍白的沉默着。
  她背后有遥远隐晦的啜泣声,不知是谁的孩子,伴侣还是父母,被埋葬在此刻无力又单薄的数字之下,久而久之,将会凝炼成了无人关注却又漫长潮湿的剧痛。
  棋盘面前的操盘手只有命运,恶劣的嘲弄着大大小小的棋子。
  她久久的无声,然后叹息。
  -
  翁隆一声,丧钟彻底鸣响!
  与此同时,无数白鸽哗啦飞向天幕,密集的振翅声消长起伏,宛如一把白色的巨剑直刺天际,张扬着渺小生灵对死亡不甘的号叫,飞鸟的翱翔彻底遮挡了整片天空,羽翼翻飞落下,飘渺于人间。
  人群中有人彻底崩溃,借着这一刻的喧嚣嚎啕大哭。
  没有人知道那是谁,没有人知道那来自何方,但这哭声太突兀又太应当。
  在压抑了迫切的七十二个小时之后,在相隔休整数天的麻木以后,在无数的大局与责任之后,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后,众目睽睽之下,终于得以爆发一点属于个体的嘶鸣来。
  原来个体的痛哭可以这样撕心裂肺,宛如呐喊。
  痛苦无声至此,群体才终于听见。
  明明白日尽谙,明明绿草如茵,明明是人间的一切好光景。
  -
  索兰扶着镶嵌有华丽图案的透明玻璃窗,愣愣眺望着天空中翱翔的飞鸟,他发干的唇角有破损之后尚未愈合的痕迹,开开合合,呼唤着什么。
  青年低哑疲惫的嗓音反复辗转着一个单词。
  “约兰达,约兰达……”
  索兰太疲倦了,几乎要站不稳。
  但近在眼前,一片洁白的羽毛轻轻摇曳在他的眼前,他顿时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这一点轻而软的丝缕,下意识的,他想要抓住这一寸无暇。
  可是,他只来得及触及封死了的窗户一片冰凉。
  飞羽飘落,什么也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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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园里的一个小时,可以是一次测验、一节大课,或者是一段午休;至此以后,也可以是永别,语言的苍白无力永远无法赘述真实一刻的痛苦,在一周以前的七十二小时,我们失去了很多。”
  “孩子们失去了同学师长,老师们失去了学生同事,父母们失去了孩子,孩子又失去了父母。”
  “我们不知晓历史需要耗费多少时间来凝结疮疤,又需要等待多少变迁抹平疮痍,但是,伤口可以愈合,伤害不能忘记。”
  “死亡并不是生物的终点,山河草木,天空星辰,物质不灭论奠定了生死相伴的科学基础。”
  “逝者并未远去,生者应当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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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身穿黑色西装的beta少年有些不安,一手紧紧抱住了一本书,一手牵住了身旁的女人,他小声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姐姐啊?”
  女人双目通红:“莎莉,她……”
  “夏……先别问了。”男孩的父亲将手放在男孩的肩上,“妈妈现在……有些难受。”
  夏佐被四周沉重郁闷的气氛压得有些喘不上气,他依旧是声音小小的:“爸爸,我带了姐姐送我的书,我还写了读书笔记夹在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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