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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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零的制控权恢复的一刻,蔚起没有丝毫停顿,转身离开。
  “等等!唔——”林奇叫住了他,突然的高声呼叫扯开了脖颈处的裂口,迫使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咽喉,蔚起的精神海止血手段太过优秀,令他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一处随时可能爆发的致命伤。
  蔚起:“请尽量保持情绪稳定,很快会有人过来给你处理伤口的。”
  也会来做后续的收尾工作。
  “你要去找他……”林奇垂眸,淡淡的说道,“你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吗?”
  “不知道。”蔚起说道,“零会协助我定位寻找的。”
  林奇:“劳伦斯……也就是我背叛以后,在中央军校的接头人,他在南区有一家咖啡馆,安妮塔咖啡馆,我只有接头的时候那里短暂停留过,他很少离开店面,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蔚起回身站定原地:“谢谢。”
  林奇扶住就近的墙壁:“还有,虽然我不太清楚他们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但是,蔚上校,他们对你的重视并不在于你本身……而是因为你的订婚对象,否则他们不会刻意在计划中规划着我提前到你身边。”
  他轻笑:“上校,你可有一个不一般未婚夫啊。”
  简秀?
  蔚起思绪一定:“我知道了,请问还有吗?”
  “有。”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创世纪似乎在竭力复制着什么,对于计划的某些部分有着极度偏执的仪式感,似乎有一个高层对这个普通的文学教授青眼有加……和我相关的,你们可以通过我的生物信息解锁一个私密终端,其他的部分,我也就不太清楚了。”
  停顿半秒,蔚起郑重道:“多谢,保重。”
  “去吧。”林奇主动转身背了过去,不再多看他一眼,“也许还来得及。”
  随即,蔚起也转身,就此离开。
  当那道清冷疏寒的背影离开时,林奇终于松懈了自己一直绷紧着的一口劲,彻底地依靠在了墙壁上,懒懒散散的放任自己脱力,滑坐至地上。
  说来好笑,今天是他和蔚起初见,而此次一别,想来也不会再有再见的时候了。
  他竟然就为了这样一个人的寥寥数语、连宽慰都算不上的话,愿意放弃属于自己的那一步。不,不应该是蔚起,更应该是以蔚起为起点,萌发了其他的东西。
  他好像一个夹杂在世界巨大两面的矛盾点,瞻前顾后,以自我为中心。
  林奇说不出来这种感觉。
  其实他不在乎创世纪能够成功与否,也没那么在乎星联事后会对他有什么样的清算,是英雄,还是叛徒?
  是是非非,至此其实至于他,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不需要纠结任何事了。
  林奇摸索着我方才袭击蔚起的那把枪,当冰冷坚硬的枪口抵上了自己的额头时,他才终于笑的轻松解脱。
  “蔚起,我其实还有话没有告诉你。创世纪不是善类,可人类星联同样并不是什么正义之师,当你选择了那个同样身处于夹缝中的人时,身为星联军官的你,又会做出怎样的权衡呢?”
  “你的怜悯可以救他吗?”
  “还是,由你的责任补上最后一刀?”
  “也许是我这样的人太过于狭隘,用个人的感知与经历来揣度两个庞然大物的运行机制。”
  “不过,幸好……我一个都不用再面对了。”
  “但是……”
  砰!
  枪声响起,林奇残存于人世间的最后一丝可思考的零碎思绪默然无声。
  但是,我祝你们好运吧。
  ……
  当精神海的监控反馈传达至蔚起的感知神经时,快步行走的年轻军官蓦然一怔。
  但他没有停下自己既定的脚步,只是眼眸微垂,挡住了眼底多余零星的光,朝着既定的方向离开。
  习以为常,一如既往。
  -
  贤者杀死了他,我的嘴巴品尝。
  我在他脚下,猩红的血液如斯甜美。
  黑百合如是说。
  -
  “咳咳咳!咳……噗!咳!”
  青年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强行支撑的一口气,淋漓滚烫的血液大口大口的咳出,脸色惨白如纸,呆滞无神地盯着自己手下命悬一线的罪魁祸首。
  明明已经被多处挑肉剥筋的剧痛所挫磨纠缠,劳伦斯却依然在笑:“……教授,为什么要避开要害……你甚至连愤怒……都没有暂时放下理性拷问的资格吗?”
  简秀安静的感知着自己的躯体熟悉而又麻木的失联感,撑不住了……
  他坚持不住了……
  “药物作用已经到了极限了吧……教授……”看着简秀逐渐缓慢沉默下来的动作,劳伦斯诘问着他,“可是……我记得你曾经借助自己的精神海……辅助过边境研究所完成过地表勘查……当时您可是高强度坚持了四十八个小时……”
  简秀阖上双眸:“闭嘴。”
  劳伦斯:“现在才多久呢?哈哈哈……一朝从神坛坠落成个废物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简秀:“……不劳挂心。”
  在劳伦斯畅快又扭曲的目光下,他强迫自己松开了自己的指尖,撑起虚浮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起身,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女孩。
  女孩的躯体还保持着她人类少女的姿态,尽管半虫化的征兆已经在她的身体之上以不可逆的趋势在攻城掠地,却仍然可以让简秀想起她曾经时刻甜美微笑时候的俏皮模样。
  “莎莉……还听得见我说话吗……”简秀半跪在少女的面前,颤声道,“我是简老师啊。”
  “她”并非是死物,裂变得畸形扭曲的巨大复眼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产物,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目光定格于简秀垂泪的脸上,似乎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
  劳伦斯:“没用的,早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给她注射试剂了……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了……哈哈哈,不可逆的……”
  简秀从自己的衣襟中摸索出了自己随身常用的药物,与0-6号这类刺激精神海的试剂不同,这是一种更加针对于稳固精神海的舒缓剂,是他常用的药物之一。
  简秀安抚着现在的“少女”,喃喃低语:“莎莉……等等我好吗?等等老师……”
  劳伦斯催促道:“教授……你还有机会杀了我……”
  “莎莉”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
  “别害怕,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的……在等等,好吗?”简秀的语气平和温柔,宛如他每一次为自己的学生授课时候一般,“莎莉……你的弟弟,爸爸妈妈……还在等你回家。”
  “简教授……没用的……”劳伦斯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您……不应该荒诞到来质疑自己的一生所学。”
  简秀的握着针管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他打开了密封的注射器,借助银白色的针管当作一个简易的试管,将自己会随身携带的三两种口服药翻找出来,研磨粉碎。
  实际上,在他的前半生,拿试管的时间应该要比他拿诗集的时间多太多了,他记得自己的手应该很稳的才对,不应该这么晃啊。
  不应该的。
  “不要怕……不要害怕……”
  简秀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安慰现在毫无知觉的莎莉,还是在安慰已经全靠本能反应行事的自己。
  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和条件来析出药物中所需的成分保证提纯了,但事实上,这些药物与试剂其实都只能起到缓冲作用,并不是简秀配比所需的重点。
  又或者说,他现在也只不过是在黔驴技穷之际,尝试一个猜想罢了;一个他在这十年被监禁期间,仅凭灵光思索、时断时续、甚至无法记录,没有临床试验的猜想。
  简秀从来只在脑中模拟过类似的构想与可能发生的结果,而现在,也几乎只有潦草到甚至算不上试验材料的几种神经舒缓药物。
  但没有选择了。
  他认真仔细地借助衣襟尚且残留的干净处擦拭掉了手腕的血污,尽管无菌环境难以达成,但基本的卫生还是要最大限度保证。
  然后,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珠在滴入针管前一瞬,被简秀浮在空中的精神海拦截,并被完全包裹。
  与同样属于先天s级精神海的蔚起不同,虽然先天评估相同,但是他的精神海的实际开发应用并不在攻击与暗杀方向,而是另一个针对研究方面、更偏向于实际应用的方向——解析。
  大概抽离出自己所需的各物质以后,简秀按配比加入了试剂内部。
  一切完成,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
  “莎莉,好了,我……”
  简秀抬眸,后半段的话却被眼前的景象赫然被截断——
  一双与昆虫无异的巨大复眼停顿与他的眼前,距离鼻尖只有毫厘!
  咫尺,之间。
  “她”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姿态扭曲着,毫无机质的复眼里呈现出来每一种动物萌生初期“好奇”的目光,死死的定格在简秀身上,在简秀低头忙碌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拉近了二者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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