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而药物在身体中发挥的作用受计量与新陈代谢影响,现有药效可持续范围为二十四小时以内,一般超越这个时限,便超过了受体本身可承受范围,失控暴动、继而死亡。
  换而言之,二十四小时是人类的上限,不是药物的上限。
  蔚起:“体检为了保证身体数据准确性,提前一天你得停药,你的两次体检都没有干预痕迹,我倾向于你没有服药,这就是你身体的如实反馈。”
  “所以,你在缺乏长期相关训练,没有短效摄入药物的情况下……”他说道,“半个月内,骤然提升了精神海的评估等级。”
  “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但我没有违反任何规定,我的一切资料都是合法合规的,我可以保证。”良久无声后,简秀才解释道,“具体原因,我不便告知,但出于对公共安全的负责,您可以报告上去,确保我没有说谎。”
  “好,我知道了。”蔚起点头,表示接受这个答案,“那下一个问题,和上一个无关……”
  “等等!怎么就下一个问题了?怎么就无关了?”难得的,简秀顿在了原地,眉间涌上了一丝诧异,“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你不继续问吗?”
  他不觉得自己的回答对于蔚起来说有太大的说服力。
  蔚起站定,与简秀一起停下。
  这时正值饭点,还逗留在路上的行人十分稀疏,此刻更是再无旁者,寂寥得仿佛天地都仅余下了他们二人。
  这样冷清而又寂静的环境里,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
  ——世界都在回避,他们与人间隔绝,被默许了小小的坦诚相待。
  蔚起问:“我应该做什么呢?”
  “我以为……”忽地,简秀哑然下来,最后再度扯起唇畔的弧度,几乎是严丝合缝的与方才的笑意重合,“我以为,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审问,毕竟,你的质疑与考虑都属于合理且正面。”
  蔚起觉得简秀现在的似笑非笑有些刺眼。
  “我只是提问,不是审问;只要这个问题的答案符合我所需要的条件,不有悖于事实依据,那么便是一个可以相信的合理答案。”他淡声道,“你的回答我自然可以验证,既然不会危害他人与社会,我便没有资格逾矩他人的隐私。”
  蔚起:“无论有多么正当的理由前提,都不应该是我此刻的借口。”
  明明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话语,源自于基本的道德与规则,他却说得一字一句,认真且严谨:“你刚才的想法很不好,简老师,请保护好自己,不必为此感到负罪担忧。”
  “为了符合程序正义?”简秀问,“上校。”
  “和程序正义无关。”蔚起回答,“只是没有必要,所以我做出我认为正确的选择。”
  简秀:“如果有必要呢?”
  蔚起:“那么,我可以随时‘错误’。”
  第51章
  温凉的晚风送来了白檀的平宁与明静, 令人分外安心。
  简秀没有说话,蔚起也没有。
  蔚起与简秀所见过的多数人相比,都格外的殊途;太多人习惯了站在自己位置、习惯了理所当然, 也习惯了缺乏被动的同理心;会将自己的共情能力好好利用在某些更有利且需要的地方, 绝不浪费。
  他已经习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各抒己见, 用自己视角解读世界,在某些自身的争议行为上, 一定要说明自己选择的无奈, 以自身的利益视角为自己辩护, 哪怕以己度人。
  不是说不好,只是蔚起太不同。
  他明明拥有太多足以骄傲放旷的资本与实力,甚至被潜在规则隐秘默许颠覆大部分的常规束缚, 以此为前提下,他却也无声地恪守着一切所需的规则与底线, 认真考虑每一个被牵扯其间的人, 就事论事, 丝毫不避讳得利的利益观,可哪怕“错误”, 也绝不否定错误。
  简秀完全不怀疑,刀枪剑戟、战火烈焰, 强权暴力都不可能真正束缚蔚起,反而是某些看上去轻薄无物的东西,甚至毫无实质的东西, 却可以轻易建构起属于他的枷锁。
  为此,这位年轻军官愿意捧起什么,又放下什么。
  这样冷静的活着, 会很累。
  他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如是想着,主动道:“不是说三件事吗?第二件呢?”
  “第二件事……”蔚起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少见的顿了顿,“和我们双方都有一定的关系,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告知于你,你有知情权。”
  “和我们有关?”简秀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
  “前段时间,我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做了一份检查。”蔚起像是在淡淡叙述着平日里随手可为的一件小事,“ao信息素的契合度的匹配检查,第三军属医院也有你的基础资料,我提出了申请,将我们的信息素做了完整的基因匹配筛查。”
  信息素基因匹配筛查。
  从话音清晰落地的一瞬之间,简秀的指尖开始逐渐冰凉。蔚起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被扯散了,逐渐模糊。
  “多少?”他听见自己这样问着。
  截然不同,简秀的内心陷入了某种惶然,与在学生面前的侃侃而谈有别,那是一种对即将不可捉摸、无法掌控的不安,与之前在全息模拟中直观外化于身体反应上的恐惧不同,此刻的慌张像是一丝小小的毒线,肆意蹿动在他的四肢百骸,却不张不显,隐匿于青年恬静垂眸的面容下。
  别说,求你了,别告诉我……
  有苦难言,好像真的很安静。
  可蔚起的回答终归还是传来,宣判一般:“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一个稀缺到三个世纪都没有重复案例的概率;一个本该意料之外、却莫名的在简秀的情理之中的数据。
  蔚起:“你知道?”
  从始至终,他一直在观察简秀。
  年轻的学者所表现出来的神情沉静不正常,驻足原地,没有任何的怔愣、也无所谓的惊色,连恍然大悟都没有,仿佛早有预料,只是听见了一个演算了无数次的正确答案,不惊不喜。
  “不,我刚刚才知道。”简秀抬眸,眸光干净且直白,不带半分阴翳,不掺一点谎言,更不愿意给蔚起任何误解的空间,珍而重之。
  “请相信我。”他说道,“我从未对您有过任何欺骗,上校。”
  “但是……”简秀微笑道,“您可以质疑的。”
  质疑我别有用心,质疑我故意接近,质疑我……不怀好意。
  橙花柔顺清甜,其间却弥漫着一缕酸涩的苦香,简秀的信息素与自身所外化的安之若素格格不入。
  蔚起:“你……”
  不知为何,他并不怀疑简秀,否则并不会如现在一般开诚布公的交谈;即便祝行君的医嘱与言云鸣的警告言犹在耳,简秀的出现、接近目的并不明朗,他也并不认为简秀在主观意愿上有对他不利的可能。
  信息素的亲近会影响他的情感趋向,却不应该左右他的理智判断。
  那是他千百次实战、死里逃生中淬炼的危机感。
  蔚起并不认为简秀可以做到这一步。
  白檀愈是沉默,橙花愈是泛苦。
  蔚起不知简秀这份辗转难觉的悲伤从何而来,他依然在笑,但它却切实存在。
  等等!
  蔚起突然想起来,由于极高的信息素适配度的原因,他们对彼此的信息素有着双向的外化感知,这一份来源于简秀的橙花气息所夹带的苦涩,只有他能够感知到。
  也就是说,只有蔚起可以惊觉简秀飘渺得随时可以被忽视的负面情绪。
  虽然这段时间与简秀的接触有限,他却知晓,眼前这位简教授脾气几乎好得没边,情绪状态极为稳定,哪怕仍旧有部分学生态度算不得尊重,也不见得他的信息素有什么波动。
  曾经蔚起以为,时常从简秀信息素中的轻微的涩意是因为他的情绪稍有郁郁,是因为平日里性格太好,虽有不满,却也轻微淡泊,很快会散去。
  现在,蔚起对自己的原有推断做了改观。
  简秀,应该是一个很容易难过的人。
  只是他的悲伤太悄然,倘若蔚起与他并无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契合度,那么连这一点橙花的苦香都捕捉不到,全然相信了这样一个人每一次浅笑安然,相信了他那张毫无锋芒的观音相。
  唯有刀刃割到了骨髓,剜进了心肺,这人才淡笑不已,显露半分痛意,然后,极快的藏起,恍若无事。
  他笑得诚挚,也痛得切肤。
  蔚起不明白,信息素匹配度的百分之百,到底对简秀来说有什么意义?
  他朝简秀望去:“我为什么要质疑你?”
  “你应该质疑我的。”简秀缓慢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与蔚起本就保持克制的距离,语气决绝,“蔚上校,你不应该相信我。”
  “简教授,你刚才的话很矛盾。”蔚起挺身,顿在了原处,没有了方才一瞬想要靠近的倾向,“请我相信的是你,而告诫我不该相信的也是你,请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